徐喻离去时天色已近黄昏,孟得鹿忙命小瞳撤掉茶点,又摆了几样荤素得当的菜品和一壶淡酒,想趁着漫香拜会姐姐回来之前答谢蒋沉。
但是,直等到华灯初上,蒋沉却迟迟没有现身……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孟得鹿都没有在平康坊看到蒋沉的身影,仿佛他连日常巡街都在刻意回避着自己。
直到一日她出门侍宴,在轿中看到蒋沉与白镜在坊间奔波,才掀开轿帘唤他。
“‘讲不服’!”
蒋沉一怔,他的确姓蒋名沉,字不浮,所以当初蒙冤被逼供时,才被无良的不良人顺势起了个‘讲不服’的绰号,眼下孟得鹿故意这样称呼他,显然是带着点抱怨的。
所以,他连脚步也没有停下,轿夫只得抬着小轿与他并行,二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搭着话。
“初一那日,你为何失约?”
蒋沉别过头去,目视前方,步履匆忙。
“噢,那个啊……最近太忙,你不提我都忘了……我以为你是随口一说,根本没当回事儿,原来你是当真的?”
白镜闻言纳闷插嘴,“初一……老大,那天你不是跟县廨请了半天假吗?怎么……”
蒋沉脸色一黑,生硬打断,“我请假是另有要事要办,哪有闲心消遣取乐,你别多嘴!”
孟得鹿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轻轻放下轿帘,看不出是不以为意还是掩饰失落……
监察御史虽然只是八品小官,却身兼荡涤舞弊,纠察百官之要职,大有兔子搏鹰之力,因此徐喻新官上任便引来许多朝廷大员屈尊送礼,设宴邀请。
徐喻以两袖清风律己,不但婉拒了所有应酬,还命人把礼物全部送还,却唯独留下了春官侍郎崔国南送来的礼物。
与其他官员送来的珍奇异宝不同,崔府送来的贺礼仅仅是一卷白纸,徐喻把那白纸摊开铺平,反反复复地检查了几次,万分确定它的确只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平平无奇的,白纸。
本届科考也由崔国南主考,徐喻中了举便是崔国南的门生,于情于理,他本来就应该前去拜会座主,再加上参不透崔国南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他还是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拎上几样薄礼进了崔府。
崔国南不仅学富五车,在书法方面更是颇有建树,眼下他正和儿子在书房练字修心,听说徐喻到访,不以为意,也没嘱咐家仆刻意设宴,直到家仆把徐喻引进书房,他才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狼毫,随意地让了徐喻坐在一旁,命家仆奉上三杯盏茶和几块简单的茶点。
书房外竹林稀疏,一方鱼池活水叮咚,房内更是挂满名家字画,摆满文房四宝,古朴典雅,一派魏晋遗风。
宾主三人寒暄客套,崔国南和徐喻谈古论今,一见如故。
崔半晟从小虽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却连父亲的三分学识也没企及,插不上几句话,只在一旁讪讪听着。
聊至兴浓时,徐喻从袖中抽出那卷白纸双手奉上。
“座主命人送来一卷白纸,门生愚钝,不解其意,还请座主明示。”
崔国南捻起白纸,正色道,“不言啊,我们身为百姓父母官,就是要把自己当成这样一张白纸,一功一过,全由百姓评论!你如今初登仕途,尚且不着一墨,但等到来日,这张白纸却可以是你的功绩簿,也可以是老百姓的鸣冤录,你敢不敢大胆地把它交到百姓手中?”
徐喻茅塞顿开,忙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