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孟得鹿心中猛一惊:养颜池雇佣的妇人要用双手为女客洗面按摩,所以会特意挑选双手绵软多肉,十指粗短有力者,但现在贴在自己脸上的双手虽然皮肤细腻,却纤长干柴,动作中更有一种要透过皮肉丈量她的骨骼的力度!
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下意识抓住了来者的手腕。
坐在榻头的是一位身着郁金色衣裙的中年女子,臂弯处绕着一条金银粉绘花的薄纱帔帛,宽约两尺,长度及膝,这种宽幅短款帔帛多是已婚的妇人所用的,而未婚女子所佩戴的款式往往是条幅狭窄,长度拖地。
孟得鹿不动声色,继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妇人,只见她生着一张长长的菱形脸,颧骨外扩,鼻梁高挑,双唇单薄,以服侍人为生者多半会把眉尾化得下垂,以便在客人面前显得更加谦卑恭顺,但她却把一双眉峰化得像将军出征的战旗一样高高挑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强势和挑衅。
孟得鹿心中有了几成把握,“这妇人的妆容也许一半是性格使然,一半是因为生意需要,做女人的生意嘛,就是要软硬兼施,边吹捧边刺激,很多时候,客人买的不光是货品本身,还有自己的虚荣心和体面,估计,如果有手头不宽裕的客人到她店里买东西,一旦觉得价格昂贵,稍微犹豫一下,这妇人就会马上露出一脸鄙夷,刺激客人的自尊心,逼着对方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而咬牙掏空钱囊的。”
她又假装不经意,轻轻摸了摸对方的指甲,“深闺中娇生惯养的妇人多半会留长指甲,这妇人的指甲却修整得短秃光滑,想必,一来是因为她平时需要经常摆弄胭脂水粉,怕长指甲划坏粉膏表面,二来,是便于拨弄算盘算账。”
在心中飞快地推演了一番,孟得鹿对来者的身份已经有了十成把握,“她一定是富郁庄和养颜池这两家店铺的老板娘!”
“娘子是为昨夜之事来的吧?”孟得鹿还没来得及张口,那妇人却抢前开言。
孟得鹿一惊,只得装傻,“娘子何出此言?”
郁金色妇人自信一笑,“是你的妆容告诉我的!凡进入养颜池的女客都要先洗脸,再用
各种养颜药粉敷脸按摩,所以进门前不会刻意化妆,但娘子却精心地化了全妆,这说明娘子是临时起意或者是被人临时求了来的,娘子生得细皮嫩肉,双脚却伤痕累累,一定是自小受过舞艺训练的平康坊舞伎,前几日,有位宫中内侍遇袭,听说与平康坊的舞伎有些瓜葛,昨夜,万年县那位不良帅正是来追查此案的吧?今日,如果是他让你来打探消息,也不必遮遮掩掩,请他出面有话直说。”
孟得鹿听完对方的一番长篇大论,暗抽一口冷气,“没想到,在偌大的长安城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跟我一样通过辨识妆容窥探人心,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既然小算盘被人看透,孟得鹿索性请了蒋沉出面,养颜池从不接待男客,所以郁金色妇人请了蒋沉到隔壁的胭脂铺富郁庄面谈。
蒋沉早听说富郁庄是以店主夫妇的姓氏命名的,便叉手行礼,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尴尬。
“富夫人,昨夜之事,多有惊扰,还望见谅。”
郁金色妇人大度一笑,挥了挥手。
“蒋帅客气了,所谓不打不相识,咱们也算有缘,不过,我家郎君是赘婿,所以是我姓富,小名千金,郎君姓郁,名尚魏,家中小女也随我姓富。”
蒋沉恍然,他坚信自己的判断,认为袭击尹忠的凶犯一定是男子,并怀疑昨夜是凶犯扮成尹忠的样子故弄玄虚,便直接了当地询问起来,“请问老板娘,昨天夜里可曾见过有可疑的男子混入养颜池中?”
富千金连连摇头,“养颜池为保证客人的安全,一向只接待女宾,莫说是男子,就是公狗也不敢打门前路过,更何况,昨夜我店中的仆妇误把蒋帅当成了好色之徒,心有余悸,生怕还有什么歹人藏在店里,又把店内店外好好地搜查了一番,连个鬼影子也没发现。”
蒋沉还不死心,“可否请富娘子通融一下,让在下查查养颜池的后院?”
富千金本想拒绝,但又想到眼下她正盘算着要在万年县也开上一家分铺,交下蒋沉这个朋友将来大有用处,便松了口,领上几名仆妇,带着蒋沉避开客人,一路到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