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疑惑不解地望着滴滴壮汉:“我是高远,你怎么知道?”
滴滴壮汉的眼眶里流着晶莹的泪水,用女人的声音说:“阿远,我终于等到你了。阿远,我是桂芳,我是你的妻子啊!”
老人的情绪顿时就激动了起来:“你……你……”
他抓着自己的胸口,胸腔剧烈地起伏,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爷爷别激动,小心心脏!”
孙子急忙拿出了救心丸给老人服下,一边还生气地吼着滴滴壮汉:“你是不是神经病啊?胡说八道些什么?再敢乱来吓人,我就报警抓你!”
张桂芳的魂魄显然也被吓到了,暂时不再出声。
滴滴壮汉赶忙解释:“我不是神经病,我是个出租车司机,受人所托才在罗湾码头等人。”
“等人?你等你的人,为什么要来和我爷爷说那些奇怪的话?”
滴滴司机道:“我是受张桂芳奶奶的嘱托,来这里等一个叫高远的人。哥们,你告诉我这位老人是不是叫高远?”
那人一愣:“我爷爷确实叫高远,但他一直生活在国外,最近才回国,根本不可能认识你。张桂芳?她又是谁。”
“张桂芳是我的妻子!”老爷子终于缓了过来,拽着滴滴壮汉的手急切地询问,“她……她还活着吗?我一直以为……以为她死了啊!”
“张奶奶?张奶奶你出来啊,人我给你找到了,你有什么话就自己说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能借着滴滴壮汉的口说话的张桂芳此刻却一言不发,滴滴壮汉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难道是阳气太盛了,她没办法说话?
于是滴滴壮汉只好亲自代劳,讲述这个等待了半个世纪的故事。
甚至连昨夜,他如何遇到张桂芳的鬼魂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老人闻言既吃惊又悲伤:“她居然等了我一辈子,怎么……怎么那么傻呢?”
滴滴壮汉不解地问:“高爷爷,既然您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回来找她?”
说起往事,老人忍不住叹息连连。
当年,高远为了家里妻子、父母能活下去,才选择越洋务工去了国外。
去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是务工,还给发工资。到了地方才知道,他们被骗了。
没有薪资不说,还被当成畜生一样对待。
高远和他的同乡,一到当地就被送去了矿山挖矿。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只给吃两顿饭。稍稍怠慢些,就被鞭打。
在高强度的劳作加虐待下,同一批去的人,在短短两年内死了一大半。
洋人们也不在乎,人不够就再补一批进去。反正人命如草芥,没人在乎。
高远知道再下去,自己肯定要死在里头。
于是他伙同几个同乡逃走。逃走的过程有多难、多苦自然不言而喻。
一起逃走的有十个人,九个都在半路被打死。
唯有高远,因躲在一艘商船里才逃过一劫。
那时,他做梦都想回家。可国内正在打仗,根本回不去。
他只能一边努力的苟活,一边托人打听国内的消息。
终于打听到了消息,却得知他们的村子被炸毁……
他以为妻子已经死在了战乱中,家乡又回不去,很是绝望、颓废了一段日子。
可再绝望、再颓废,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
之后他继续留在了国外,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后来,世界时局渐渐好稳定了,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从小生意着手,慢慢发了家,期间也娶了妻、生了子。
一直到最近两年,也或许是身体越来越差,对过去的很多事反而开始惦念起来。心心念念地想要回到家乡再看一看。
他已经将近九十岁的高龄了,家人自然不放心他长途跋涉,百般劝阻。
可老人一再坚持,最后家人才同意由他的孙子陪伴他回国。
六、七十年未归,再回来一切已面目全非。
他找不到曾经的村庄了,找不到那些熟悉的乡亲,更找不到她……
唯一还有些许旧日痕迹的,便是罗湾码头……
“她……在哪里?”问出这话的时候,老人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张奶奶?张奶奶,您还在不在?”滴滴壮汉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他很纳闷:“奇怪了,刚才还附在我身上,怎么就突然没动静了?”
旁人不知道,可高远老人却明白了:“她是在怪我啊……”
她痴心等候了一辈子,可他却在异国他乡娶妻生子,如今更是连孙子都有了……
直播间的网友们通过视频连线,看到了这里的一切,大家都有些伤感。
【可怜的张奶奶,我觉得这样还不如不见。】
【虽然我知道高远爷爷也不容易,可后来为什么不回来找找呢?要早回来几十年,没准就能在罗湾码头看到张奶奶了。】
【所以,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一般能守得久的都是女人,男人耐不住寂寞肯定要再婚!】
【女权主义不要引战好不好?过去情况特殊,扯什么男人女人?】
【我觉得这也不能怪高爷爷啊。当年战乱持续了那么久,后来虽然和平了。可和平初期入国门也很难的,根本和现在没法比,老爷爷又一直以为妻子死了。等到后来出国、回国容易的时候至少三十年过去了……】
【只能说时代造就了悲剧,哎真的好难过啊。】
滴滴壮汉着急之下急忙求助桑非晚:“主播,张奶奶现在还在我身上吗?”
桑非晚的目光透过镜头看向滴滴壮汉,能清晰地看到那附在他身体里的魂魄蜷缩着,一动不动。
桑非晚道:“她还附在你身上,只是她还需要时间来化解这几十年的执念。”
高远老人也听到了桑非晚的声音,急忙询问:“我能见见我的妻子吗?我真的……好想她……”
桑非晚对滴滴壮汉道:“你可以带他去给张桂芳扫坟、祭祀。她出来得太久也该回去了,正午的阳光太烈,哪怕她附身了,依然会受不住。”
滴滴壮汉依言,把高远祖孙俩带去了张桂芳的孤坟前。
当看到那荒草萋萋的坟堆、饱经风霜的坟头,高远老人有些不敢置信:“这……这是她的坟?怎么荒凉成这样?”
滴滴壮汉道:“她等你一辈子,没有改嫁也没有生育,哪有后人给她扫坟祭祀呢?可不就荒了!”
高远老人听着,心头更加是酸涩。
他丢下拐棍,颤颤巍巍地扑在坟前,一边落泪一边拔着坟前的杂草,好像要拔开横陈在他们之间的几十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