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被押出了院子大门时,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停在街道路口的车队。
谁会游荡在凌晨四点多的街道上呢?要么是醉醺醺的酒鬼,要么是行踪鬼祟的窃贼。
旭日东升,卖菜的小贩在老地方摆摊叫卖、早餐铺子外排起了长龙、自行车组成的车流缓缓淌向工厂。
天色未明时进行的缉拿行动虽然惊动了敏感的相关官吏,但福州府的百姓们仍然过着一如既往的恬静日子。
“走吧,去下一家。”周长风耸了耸肩,本想顺手拿支烟过过瘾,不过鉴于夏筱诗一直劝诫他少吞云吐雾,所以最近他一直在逐步减少数量。
以及…架设在卡车车顶上的重机枪。
但在侯官县的东北边,情况又有所不同。
紧接着,愕然的曾庆鲁就被伞兵们给架到了其中一辆卡车后,然后把他拉了上去。
惶恐之中,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钦差一行人抓捕的七个人无一例外都属于不高不低的中或中下级官员,福州府的“老虎”却都安然无事。
一时间福州府各处官署人人自危,尤其是心中自知和常乐造船厂之事有关联的,此刻就仿佛被宣判了死刑等待执行的囚徒一样坐立不安。
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散发出的黄色灯光虽然明亮,但却仅能照料一小片地方,只要稍远一些,光明就又淹没于黑暗中。
思索许久之后,蔡敦颔首道:“这的确是个办法,毕竟虽有大错,但终究没有导致大祸,扫雷舰也并非核心战船,缺失一二不影响全局。咱们找人私下同朝中几位大员牵根线好好谈谈,肯定能有转机。”
“……事已至此,没得选了,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赶紧收拾一下远走高飞。”
带队的少尉看了看路牌,确定无误以后便挥手示意,随即率领着三十多人的队伍迅速远去。
“说、我说,军爷别动气、别动气,我们是听了老大的话才过来的,也没说别的,就让咱们几个轮着班盯着。”
少尉所说的“山”其实只是寅宾馆边上的一座小土坡,顶部高度都不过三、四十米,但遍布树林与竹林,芳草缤纷,鸟语花香,是个晚间散步的好地方。
“什么时候派的?我怎么不知道?”
为了便于行动,机炮队二排的数十名官兵其实并未把所属的重机枪都带过来,而是只带了一挺三七式重机枪而已,其余人只带了轻便顺手的冲锋枪、自动枪、手枪。
“谁给你们老大下的令?说!”问话的中士用枪口挑了挑面前那人的下巴。
“……”
在短暂的诧异以后,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强颜笑着问道:“不是,你们怕不是搞错了?纵然我有错在先,可也只是经济钱财的事,何至于此啊?”
“问题不大,我已经派了一个分队过去了。”周长风拉开了车门,“局势都在掌控中,他们可翻不了天。”
但快步奔来的伞兵们转眼间就拿下了这四个人,把他们反绑着双手双脚丢到了树林旁边。
罗符与调查队上下昨天一整天都没离开过这儿,因为担心让敏感无比的地方官吏急眼,所以干脆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
“识相的话就赶紧说,别墨迹,不然今儿给你们几个腿打折。”
周长风不想理他,而一旁的沈瑜眼珠一转,随即走上前两步,微微一笑道:“真相可不是伱说了算。”
“开什么玩笑?这鬼地方的人,不知道派了多少人盯着寅宾馆,去了之后老虎苍蝇就知道没法来硬的了,有可能就散开跑路了,到时候还得一个一个追,多麻烦。”周长风随口回道。
把事情维持在可控范围之内解决,代价越小越好,大张旗鼓、花销巨大的解决一桩事显然并不明智。
“安宁街,应该就是这,右拐,绕路到边上的山上去!”
这时候,福建都督府军需厅厅正刘素宾终于按耐不住了,大声道:“琢磨这些有什么用?”
见那些翊安军士兵们都戴着口罩、带着喷洒器,罗符面不改色地向这里负责接待的吏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朝廷派人来查案,这地方的狗崽子们还敢阻挠?”少尉端起望远镜,由近及远观察了一会,“而且周长官作为待诏,那是皇帝的人,道义在咱们这边,放心做就是了。”
一个迷迷糊糊的流浪者倚靠在死胡同的墙壁旁,身边是几个啤酒瓶子和白酒罐子,还有啃完的油饼渣,地上散落着不少报纸。
“这事并未酿成大祸,无人伤亡,甚至连船都没沉……”坐在沙发上的知府蔡敦沉吟道:“按理说,皇帝和朝廷不会暴怒至极啊。”
在一处巴洛克风格的奢华私人宅邸中,几位权职不凡的大人物正在商量对策。
沈瑜心中微乐,对身旁的周长风说道:“这倒不错,他要慌神了,也算无心插柳。”
依照周长风的命令,伞兵一团机炮队二排的三十多名官兵现在正赶往侯官县寅宾馆。
我的周大哥!你要抓重点啊!以我的丰富经验怎么会不知道?
几个人影躺在山间小径旁边,中间燃着一堆篝火,他们就在这儿睡觉。
“确实,性质差太多了。”
哪怕不情愿,但被公然折了权威的皇帝和朝廷也不得不设法找回颜面,此事就得往大了闹,简直想想就让人头大。
“怎么就不行了?坐上了那位子,治国法子不都一个样?能容许个人秉性发挥的空间可没多少。”刘素宾振振有词。
因为是大明官府标配的招待场所,环境是重要的选址因素,所以寅宾馆建在这样一处安逸宁静的地方。
笑死个人,周克行这厮虽然胡来,但这一通操作反倒弄懵了一位久经宦海、经验老道的家伙。
见他有些着急,十分淡定的周长风把手搭在了车门上,悠哉悠哉地回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帝就希望事情闹大一点呢?”
“你不怕?”罗符冷笑了一下,冷冷地说。
“我等怎敢擅离职守啊?自然要设法招待好诸位。”
虽然难辨真假,但调查队上下并未放松警惕——不论如何,只要确保整理出来的调查结果还在即可。
尽管表面上并未切断内外联系,甚至还能收到当日的报纸,但他们并不知道从京城而来的帮手早就已经到了。
片刻之后,罗符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拍了拍窗沿,自言自语道:“以后再遇这事一定要推掉,这样斗智斗勇实在是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