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下,玥玥正驾驶着一只乌鸦飞速赶回。由于在红热地带待得太久,她的手臂与手掌满是水泡,青紫的色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延伸,连头皮都被烫掉了一块,恐怕大多数居民看见她破损的脸,都会被吓一跳。
她在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她用手一碰喉咙,原来喉咙也被烫得血红。
乌鸦上放置着一些滚烫的源石,都是她刚刚亲手忍着烫伤,一颗颗挖出来的。每一颗都让她的手臂多了一分烫伤和水泡。
“哥。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播报完毕后,玥玥关闭通讯频道,转头问坐在她旁边的人。
但与她共骑的澈·凯尔斯蒂亚,却顶着一张和她相似的烫伤脸,点起一根烟,高笑道:
“——谁说的,妹,你比城邦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为了命运努力拼搏的人,比世间任何美丽的面孔都好看。
……
长风猎猎,暴雨倾盆。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唤醒,传来一股异常的悸动。
滞涩粘稠的空气之中,一道身影依旧立于大厦顶端。
衣衫随着烈风翻飞,仿佛海洋中的一叶扁舟。他微微抬着头,脸上的冰霜仍然没有融化,半边身体都已失去知觉。
他维在等待他的回复,神明在入侵他的躯体。
大厦周边的飞机依次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中一抹抹爆炸的焰火,战死者的遗骸洒于长空。黑雾膨胀地生长,占据每一寸空间。
雷达系统被破坏,护航的飞机被炸毁,大型转向灯被摧毁,于是,没有人能锁定他的位置。他立于浓稠的黑暗之中,身边没有任何人,却不像一位孤军奋战的将士。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
整座城邦正有无数人,为着一个春天而牺牲。哪怕没有光,双眼看不见,他也能知道这世间正上演无数值得记录的史诗。
白色的源光在他的身周飘动,他听见了城邦上下数不清的声音。他们的期望积压在他的肩头,一分一分加剧。
“——奶奶,宇宙有多远?生命是什么?”
“——猫猫,你看……有花。”
“——飞行员,系统已认可您的飞机驾驶能力,批准您参加此次护航任务,愿你们成功。”
“——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我女儿。”
“——长官,你看,俺这个打火机行吗?原本俺想自己留着的,现在俺家人都没了,打火机都给你们,你们一定要赢!”
“——全体队友,上卡车!不计死伤,方向摆正,冲!!!”
“——推开!一起用力!一——二——三!!!”
“——她快到了,还有6k,4k……”
“——战团二人……参战。”
苏明安抬高了头,注视着没有一丝光晕的夜空。
猩红的数据海浪自天际卷起,一分一分逼近,宛如一张暌违已久的巨网。整片天空随之染得猩红,犹如鲜血构成的深海。
深海倒扣之下,便是整座城邦。
城邦之上,便是正仰视深海的城主。
他踩在黑暗的深渊上,一步不退,不卑不亢。
“亚撒·阿克托,该做出选择了,你想和谁合作……?”天际的声音充斥着贪婪与欲望。
“苏明安,你只有十九岁,放下这些责任,离开吧……”耳边的声音充斥着焦急与不甘。
无一例外,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掠夺这个千疮百孔的废墟世界,为了摧毁生存的二十八亿人类生灵。
苏明安没有回答。他抬起手,手中的盒子开启,露出一堆鲜红如血的固体,像一朵朵漂亮的玫瑰花。
——玫血。
罪恶的,犹如毒一般的药。普通人吃三颗就会过量,导致重度幻觉,最后身体崩解而死。
他撑着最后的精神防线,操控自己的手臂,将玫血塞进嘴里。
一颗,两颗,四颗,八颗,十六颗……
很快,耳边传来幻听,身体传来崩坏之声,他的瞳孔边缘爆开,七窍开始淌血。手指在颤抖,鲜血甚至从指甲缝流出,然而他依旧在不断地给自己喂玫血,像一个感受不到痛苦的机器人。
“——苏明安!你在干什么!你以为毁了你的身体就有用了吗??”耳边传来神明的怒吼。
“——亚撒·阿克托。你在做什么?你是对我们的交易条件不满意吗?”天际传来声音。
苏明安没有回话,只是仰着头。
在狂涌的幻觉中,他仿佛看到了七色的彩虹,有白鸟飞过,蝴蝶翩翩,春天的第一束百合花自泥土绽放而出。
那里有巍峨的高山,层层的绿荫,数不清的银杏树,春天的花。
过量玫血让他的视野颠三倒四,幻觉之中,仿佛有一位金发少年,带着明媚的笑容,握紧了他的手。
……
【“爷爷,爷爷。”】
【“爷爷,我在听下属聊天时,听他们聊过一个传说。说掌管火焰的神明——赫菲斯托斯长相丑陋,于是他的母亲赫拉将他丢到奥林匹斯山下。”】
【“长大后,赫菲斯托斯打造了一把极其美丽的椅子——赫菲斯托斯之王座。虚荣的赫拉上钩了,她坐了上去。然后,她全身都被椅子的机关锁住,她再也无法使用法力。”】
……
这是在黎明之战时期,诺亚在地下城曾经与他说过的话。
苏明安继续吞着玫血。
他的全身都漫着血,衣服被染成了透红,就连那些细碎的冰霜都漫上了红色,像一束冻结的玫瑰。
他顶着满头晕眩,吐着血,朝着幻觉中的金发少年伸出手,高声说着与当年一样的话:
“——你是想说,你就是那个火神?”
幻觉中的金发少年笑了。
虚幻的白鸟凑上他的肩头,他的笑容暖融融的,一如当年还活着的少年:
“不,爷爷。”
“我想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把‘赫菲斯托斯之王座’。”
“你已经成功瞒过了所有人,为你真正的计划收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