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微微蹙眉,“时机未到,我自己还是个孩子,没做好养孩子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这是个借口,但还是要谢谢冼生肯找个借口骗我。”苏丽珍喃喃道。
“呵,不能说是借口,我确实没有做好养孩子的准备,你的年龄又不大,再过五年,等事业稳定一点,我会好好计划一下要孩子的事。”冼耀文在苏丽珍脸上亲了亲,轻声道:“你的年龄又不大,过几年要孩子也不晚,不要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如果不出那件事,我都有打算把楚天岚套个麻袋扔海里去。”
“嘻嘻,为什么不扔?”
“现在还有必要吗?”
苏丽珍嬉笑道:“好像没必要,林可萍一个多月没出来打牌了,还欠我二十几块没给。”
“要是气消了就算了,别林可萍弄出个好歹,孩子是无辜的。”
“我又没有把她往死路上逼,房租还没去收呢。”苏丽珍幸灾乐祸道:“那天我在楼下看见楚天岚,胡子拉碴,走路回来的,没坐黄包车,手头一定不宽裕。”
“你没上去宽慰两句?”
“哼,宽慰他,我没有上去踩两脚都是我大度。”
“哈哈哈,你还挺记仇。”
两人谈笑间,一个身后跟着两个手下的男人径直走到他们的沙发座,一弯腰,冲着苏丽珍做了一个邀舞的姿势,“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冼耀文抬头看一眼男人,又低头看一眼他和苏丽珍互相交错的皮肉褶皱,再抬头看向男人,礼貌地说道:“先生,你不觉得你发出邀请有点不礼貌吗?”
男人闻言,冲冼耀文一笑,“这位先生,我只是想请你女伴跳支舞,没其他意思。”
冼耀文颔了颔首,“这样啊,先生确定要请我夫人共舞?”
冼耀文故意在“夫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是的。”男人笑道。
“不改主意?”冼耀文似笑非笑道:“今天这里好看的女人不少,一半好像还没主。”
“不……”
不等男人把话说完,冼耀文已经从沙发上蹿起,随手抄起香槟瓶,从下往上抡起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左脸颊和左耳上,嘭的一声,瓶子碎裂。
“别动。”
戚龙雀摸出手枪,快速上膛,指着男人两个要往上冲的手下。
冼耀文蹲下,盯着被他砸倒的男人,轻声说道:“先生,虽然你穿着衬衣西裤,一副斯斯文文的打扮,但我能闻到你身上小瘪三的味道,我不想多废话,给我一个名字,不然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你妈为了保住你兄弟姐妹,亲手用剪刀捅死你的老婆孩子。
倒计时三秒,过时不候,三……”
“是谁在我李裁法的场子闹事,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随着李裁法的声音响起,冼耀文嘴里吐出“二”,手从胸前的口袋一抹,一支钢笔到了他手里,右手握住笔抵在“男人”的嘴唇上,左手掌心在笔帽上一拍,笔尾犹如子弹头重重地撞在上下门牙上,咯嘣,两颗门牙应根而断,另外两颗摇摇欲坠。
“一。”
噗,男人一张嘴吐出一团血。
“这位先生,你是一点不给我李裁法面子?”
“名字。”
“爹生娘生……”李裁法没有骂出整句就止住。
冼耀文按住男人的右手,把手指贴在地面上,抬脚用皮鞋后跟狠狠一跺,在男人凄厉的叫声中,他提高音量说道:“嘴还挺硬,你老大有福气。既然你不肯说出名字,那一切都由你接着,明天我让人带着礼物去府上拜访。”
说着,冼耀文站起身,掏出手绢擦拭自己的双手,目光看向李裁法,一脸歉意地说道:“李先生,我来丽池花园三次,两次遇到了麻烦,这个概率高得离谱,以后你这里我是不敢来了,还是去对面放心一点。”
“这位先生……”
嘭,冼耀文一抬脚,踢在男人的下巴上,瞬速蹲下,紧跟着往男人脸上甩了一个巴掌,随后抬头看向李裁法,“李先生,我猜他是青帮弟子,你说呢?”
啪,反手又是一个巴掌,“青帮弟子结棍啊,堂堂大上海第一帮派,占着北角耀武扬威,我们这些岭南穷山沟来的,只能窝在深水埗倒夜香,一个小赤佬就能调戏我太太。”
啪,又是一个巴掌,“上海小赤佬,慈溪小瘪三都这个德行是吧,想找人说话,先派人调戏对方太太。爹生娘生(往最脏的脑补),呒大呒小(没大没小),乱话三千(说话不经脑子)……”
冼耀文倏地抬头,一脸微笑道:“李先生,教我几句慈溪脏话,我还没骂过瘾。”
整个丽池花园,不算无法统计的客人,只有李裁法一人是慈溪人,冼耀文嘴里的“慈溪小瘪三”是在说谁,慈溪脏话又是在骂谁,李裁法心里不要太有数。
他黑着脸说道:“冼先生,够了,请到我办公室里坐。”
冼耀文从地上站起,再次擦拭双手,冲李裁法笑了笑,随即贴到苏丽珍耳边轻声说道:“你跟学美先走,出了门给家里打电话,让佩佩派人来接。”
“嗯。”
冼耀文抱了抱苏丽珍,“不用怕,没事的,没人敢动你。”
说完,冼耀文松开苏丽珍,转身朝戚龙雀压了压手,戚龙雀见状,关上保险,把枪收了起来。
李裁法对着其他客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安抚了人心,随即带着冼耀文往办公室走去。
左转右转,上楼,再左转右转,两人来到李裁法金碧辉煌的办公室。
真的金碧辉煌,夺人眼球,冼耀文稍稍估计,办公室的装修费用不会低于两万元,卖黄砒来钱真他娘的快。
甭看丽池花园隐隐是香港第一销金窟,这种开门生意隐形股东多了,哪哪都少不了打点,一年下来能落到李裁法手里的利润有数,换个其他正经生意人,收益也算可观,可谁让李裁法是香港杜月笙呢,手下没有一帮青帮弟子,哪撑得起这个威名,养一两百号人的吃喝拉撒再正常不过,开销小不了。
李裁法要是不卖黄砒,单单指望丽池花园,用不了仨月,他就得上街要饭,他只是表面的娱乐大亨,背地里妥妥的大毒枭。
李裁法带着冼耀文来到组合沙发旁,指着长沙发说道:“冼先生,请坐。”
冼耀文大剌剌坐下,没给李裁法按照自己节奏慢慢进入正题的机会,非常直接地说道:“按照李先生的能耐,想从电话公司查到我的电话号码不是难事,想找我坐坐完全可以打电话给我约时间。又或者刚才送我一瓶酒,我也能明白李先生想找我聊聊,我自然会知情知趣。
可是,李先生偏偏不走寻常路,一上来就把突破口放在我太太身上,这样不好,容易让我误解。”
说着,冼耀文故意看一眼手表,“李先生有什么事就说吧,卖衣服不比卖金丹,需要起早贪黑,一毫一仙的赚,我明天还要早起,不能睡得太晚。”
[吗啡别名:黄砒、黄皮、金丹。]
“看来我李裁法入不了冼先生的法眼,冼先生不屑和我交谈。”李裁法沉着脸说道。
“不敢。”冼耀文淡笑道:“我只是一个做正当生意的买卖人,咬牙花大价钱养个保镖,为了给他配上枪,在英国佬面前点头哈腰,马屁一个接着一个,别说海军少将,就是海军中校的老婆,我去趟国外都要惦记着带礼物。
警察就更别说了,什么警司、督察,探长、探目、探员,不管英国佬,还是华人,都得小心好生伺候,一个都不敢得罪。”
冼耀文摆摆手,“跟李先生你没法比,我听说杜先生近些日子身体一直抱恙,说句大不敬的话,他要一走,李先生就是青帮的第一人,呼风唤雨不在话下,等你过大寿一定要提前通知一声,我好请总督过来给你贺寿,这面子李先生一定要给我。”
稍稍理下思路,冼耀文便能分析出李裁法接触他的目的是看中他和英国佬的良好关系,不可能是看中他的生意,李裁法没这个胆子。
别看香港的社团之间斗得厉害,可斗来斗去都是岭南人的内部争斗,什么四邑、潮州、东莞、围头,没其他省份什么事,管你青帮蓝帮只能窝在北角这个英国佬默认的势力范围,敢过九龙试试,即使社团不打,英国佬都会派兵剿。
港岛是英国佬划好的社团禁地,社团再发展也不能来港岛立旗,偷偷摸摸可以,要是有什么事,屎盆子扣头上别叫冤枉。同样,英国佬也不想看到青帮把社团招惹到港岛来。
被冼耀文一通阴阳怪气,李裁法的脸色愈发的沉,语气也变得不善,“冼先生真不给我面子?”
冼耀文正襟危坐,继续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李先生的面子我当然要给,明天的晚饭我没有约人,李先生想谈什么,我们明天晚上边吃边聊。今天,李先生还是先去处理内部事务,我不多占用李先生的时间,告辞。”
说完,冼耀文直接起身往外走,李裁法并未出言阻拦或挽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