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里有大几十家倾偈馆,找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聊天需要两元至十元不等,年老色衰的只需要一元。
倾偈就是聊天之意,提供服务的初始,总会有一两句简单的对话,临近结束大概还有“快点,快点”的催促,客人抽完神仙烟从格子间出来,应该还能听见“下次找我”或“以后常来”的挽留语句。
城寨里还有三间烟馆,道友过去在破木板垒起来的榻上美美地抽上一炮自助餐需要两元,有高端点的包间,可点香茶、点心、水果,也可点一小妹揉肩捶腿,亦或者点一芙蓉烟娘红袖添膏,这种消费没个数,几十到过百元都有可能。
烟馆之外,还有更平民化的“饭堂”,一间破屋子里摆一张破烂的木板桌,上面插着几根蜡烛,扔着几个底部已经被烘烤到乌漆嘛黑的铁汤匙,还有管壁上蒙着两层污渍的针管,一个用完下一个,别说消毒,就是清洗都欠奉。
饭堂的收费物美价廉,只需八个毫子,运气好遇到当场爽死的道友,还能捞到处理尸体的活计,报酬怎么也够爽上三四回再来一碗碟头饭。
走到这一步的道友罕少因为注射过量而死,在体内的毒素足够致命之前,他们大多会提前死于各种交叉感染导致的疾病。
王书宁在介绍饭堂之时,恰好他们一行人路过一间饭堂,鸦片被烘烤出来的味道、汗臭味,还有身体溃烂发出的腐臭味交织在一起,奇臭无比又如同氨水具备很强的攻击性,直接往鼻孔里钻,刺激鼻涕分泌,也会往眼眶里钻,眼角不由湿润。
捂着鼻子快速经过饭堂,待空气中只剩下对贫民窟不离不弃的贫穷味道,王书宁继续介绍城寨里的赌馆。
像样的赌馆只有两间,一间14k,一间新义安,每天都有车和船停在渡轮码头接客人,客人进了赌馆,不管输赢,吃喝拉撒都由赌馆负责,手气好不但可以在赌馆大吃几顿,还能带着战利品离开,手气好的过分,出了城寨可能容易被人打劫。
在城寨里不容易被打劫,赌馆有责任保护自己的赌客在城寨里的安全,不然就没有多少赌客敢来了,出了城寨就没有这个义务,正好可以安排人把钱取回。
大赌馆之外,还有一些小的赌档,两三张、四五张台子,一天下来流水不会太多,底子薄,被赌客赢得狠了,第二天就没有本钱可供周转,所以,吃相往往挺难看,不但荷官要动手脚,且赢大钱的赌客不容易把钱带出赌档。
城寨里还有不少全香港每个角落都有的字花档和赌孖宝、过三关的赌马外围,这种生意在城寨里并不好做,只是在外面被盘剥狠了,无奈才跑到城寨里继续经营。
字花是赌36个号码,1至36号每个号码代表一个古人的名字,1赔30,刀仔可以锯大树。为了吸引更多人下注,开字花的字花厂出版形形色色的字花书,纸扎铺都有得卖。
字花书上有36个古人的名字及图像,每一个古人都有几个替身,作为提供贴士之用。字花书有一个全身人像,把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托”一个字,字花书把字花搞到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深受妇孺和劳苦大众欢迎。
字花厂每天都会开出花题,即字花的题目,声称所开的字必定与题目有关。花题每天登在小报的头版,会是一幅寓意模棱两可的图画,据称图画中的人物会有所暗示,可按图索骥在字花书里找到应该下注的号码。
当然,这都是字花厂的骗人手法,输赢尽在幕后大庄家和字花师爷掌握之中。字花总厂的师爷每天看过所有艇仔(代理)交回的投注,知道哪些是最多人买的大热门号码,便故意不开这个号码,来一个大杀三方。
每天开字花时,是把代表36个古人的字放入36个砂煲内,时间一到,便由主持人随意打破其中一个砂煲,跌出的那一个字就代表中奖。由于字花师爷早已掌握投注者的投注走势,破煲而出的字,肯定是没太多人中的。
字花厂的经营哲学就是吃大赔小,每一期都会产生一小批幸运儿,或许就是因为会中,容易激发港人不劳而获的心理,又或许做艇仔的不识相,没有给差佬分润利益,字花档成了警署的头号打击对象,各种扫字花的行动层出不穷。
听王书宁的介绍,冼耀文萌生了推动合法彩票诞生的想法,披上慈善福利的外衣,利润分润给警队、海关、保良局,编织一张巨大的利益链大网。
该想法有一定的可行性,最大的拦路虎应该是马会,搞起来有点累,不过很有搞头,将来如果需要介入总探长争夺的游戏,可以给自己的扶持对象增加一个杀手锏。
王书宁说过与治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生意”,这才说到了治安本身。
一两年前掌控城东的社团会定期向每家每户收取保护费,如有不服从者会受到野蛮的殴打与打压。但随着城寨的规模逐步扩大,也许是人心向善的作用,也许是由于人心本身就有遵从规则的取向,城东居民自发制定了治安的规章制度。
而此时的社团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晓得打压居民、欺凌居民的野蛮人,尽管此时城东依旧是社团管控,但他们十分支持城寨居民作出相应的治安规则,并提供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持,他们便是城寨规则的执行者。
如冼耀文所想,城东这边对偷盗、抢劫、强奸等“犯罪”行为的处罚非常之严厉,且规定城寨内不许火拼,也不许带刀枪棍棒和枪支等武器进入城寨,一切会破坏城寨形象,妨碍“生意”经营的行为都是禁止的。
颇有讽刺意味,平民生活在城寨里会比生活在外面更有安全保障,只要自己不主动参与到“生意”中,麻烦也不会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