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时青心中一凛。
很快那骑士滚鞍下马,直扑到时青身前。时青认得,此人正是自己安排在松林道路间建立递铺的一个心腹,他素日里也是有底气的,何尝有过这等惨白脸色?分明是惊恐异常而又强自压抑,出大事了!
“怎么讲?”时青压低嗓音问道。
骑士喘息如风箱也似,嗓子也早就嘶哑,旁人慌忙取来水袋,由他猛喝几口。片刻后他才勉强道:“蒙古军来袭!临潢府北面的朔平、长泰、祖州、怀州等地屯堡皆有敌踪,烽燧纷纷燃起,南面黑河铺、丰州铺等地昨日就没了消息,多半已经丢了!我出发时有哨骑冒死来报,说蒙古军主力过了大盐泺群牧司,人马铺天盖地,不知多少!”
时青的额头上,冷汗刷地下来了。紧张感和恐惧感几乎压倒他,以至于他站在车厢上定了半天,整个人好象成了雕塑,一时无法自拔。
“总管!总管!我们怎么办!”
半响之后,身边众人急躁地询问猛然响起。时青的耳朵里好象是有塞子被拔除掉了,声音象热水灌进耳道,使这位临潢府兵马总管恢复了镇定。
“什么怎么办?派几个骑术好的一人三马,火急通报东北招讨司、西北招讨司并及沿途烽燧和界壕屯军!其余人等随我赶回临潢府,他娘的,守城!还能怎么办!”
短短一瞬间,武人的本色压倒了政客和生意人的本色,时青厉声吩咐,以至于嗓子喊得破音了。
他的老部下们率先做出反应,就像是遇到危险时立即蜷缩成一团的刺猥那样。
与此同时,距离边境遥远的中都城里,都元帅府的正堂。各种来源的军报便如潮水也似,一拨又一拨地送到这里。最密集的时候,半个时辰就多达十几份。
通过这一份份军报,通过军报上一段段的文字,幕僚们往来奔走,移动代表军队的木质棋子,或者在巴掌宽的纸上标注,然后把纸张贴在特定的位置。
原本挂在墙上的巨幅舆图,这时候被取下来平放在地面,以便幕僚们操作。而大周的文臣武将们聚集在这里,环绕着舆图探看。密集发来的消息,给久经沙场的将帅们尽最大可能构建出了真实而形象的场景,使得他们几乎能透过这些标识和文字,感觉到远方的铁蹄踏地之响。
耶律楚材把视线从一叠簿册上收回。那是录事司费了许多力气才搜罗到的情报,记录了蒙古军现有的庞大力量。
他捋了捋胡须定一定神,沉声道:“蒙古人动员规模如此之大,恐怕不会集结发力于一点……按照他们的习惯,多半铺开数百上千里的广阔正面,处处威胁,处处牵制,以使我军疲于应付。”
他虽不领兵,却也见得多了,这会儿开口,有几分沙场老手的风范。
“耶律丞相所言极是。”汪世显用马鞭敲了敲舆图上某处:“咱们如果从东到西,梳理蒙古人的威胁的话,第一个受到威胁的,是临潢府。”
“何以见得?”郭宁问。
有人道:“蒙古人先破临潢府,随即再南下大定府,就切断了东北内地和中原的联系。这是当年木华黎率五投下之众南下的故技。”
“未必。中原和东北有海路联系,海冰封冻之前,蒙古军不可能切断得了……他们也一定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估计,这一路兵马会假作南下,实则东进,从临潢府直扑泰州,乃至肇州和会宁府。他们的目的不在阻断,而在直接牵制东北女真、渤海、契丹等部族之兵。”
说到这里,汪世显顿了顿,挠一挠后脑勺。早前他的脑袋挨了记狠的,差点被开瓢,后来恢复得一直不好,皮肉时常肿痛。好在每到天凉肿痛便消,只有瘙痒难耐。
“嘿嘿,咱们本来也不指望那些部族兵马……”有人低声嘟囔一句。
“好几万步骑呢,怎么就不指望?”有人立即反对。
“临潢府的守将是谁?”耶律楚材问。
“是时青。”好几人同时回答。一名幕僚随即写了纸条,贴在临潢府的位置。
郭宁忽然想到一事,连忙问道:“仲明方才所想,有没有列入预案,发往临潢府?”
“……第三版的预案里有,不过,五天前才发运启程。”
那多半赶不上了。
就算事前准备再怎么充分,两国两军一旦对垒,总有各种各样的疏漏,不能强求。但愿时青机灵点,别只顾着南路,坑了东北招讨司那群女真将帅。
郭宁心念一转,道:“仲明,你继续说下去。第二个受威胁的要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