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的,谁是贼人,当然是面前方重勇和他麾下的银枪孝节军了!
不然还有谁是贼人!
“节帅,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太好。虽然卢氏的人确实是……”
元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方重勇带领的可是禁军啊!吃皇粮的!
你怎么能干打家劫舍这样的事情呢?
虽然元结对卢氏庄园的人同样没安好心,但最多也就是找那些人“借”一点粮秣辎重,让他们可以安然返回鲁县。
“次山兄,时代变了,你没发现么?”
方重勇意味深长拍了拍元结的肩膀说道。
……
这天夜里,河阴县卢氏庄园的角楼上,一个一袭白衣,羽扇纶巾的青年人,正拿着一本《王右丞集》,在火把的照耀下看着。
“夜黑风高夜,思绪乱如麻。遥望星空远,心事诉无涯。”
他忽然诗兴大发,即兴创作了一首。
然而,这位年轻人心里虽然想着的都是王右丞那般高山白雪,但嘴里念出来的,却只配跟江打油一个档次。
简单点说,就是太俗了!
他叫卢迈,舅父是在洛阳当差的河南少尹崔祐甫!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的叔叔,他的舅舅,等等等等,都是官员。
他以后也会是官员,并且他们家子子孙孙,都会是以当官为职业。哪怕没办法做官,也绝不会下地劳作。
卢迈知道现在战乱,河北那边四王另立朝廷,太子好像也跟圣人不对付,但他并不觉得这些兵荒马乱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无论天下乱成什么样,都需要有人来治理。
“读王右丞的诗,就是在学怎么官场应酬。
当真是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卢迈一边不屑点评,一边又是无可奈何。
官场规矩,便是无诗文,不成器。没有文采,到哪里做官都吃不开。王维的诗,很多都是写官员之间迎来送往的,对将来如何做官,很有参考借鉴的意义。
卢迈自信自己才华与品德都不缺,唯独缺了点文采。
忽然,站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正在值守的家奴,被黑暗中射来的一箭洞穿了脖子!
那人来不及呼喊,就捂着脖子栽倒在地上,腰间箭壶中的箭矢散落一地!
突遭变故,卢迈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楼下庄园大门的方向,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叫喊,划破夜空的宁静,让卢迈彻底从胡思乱想中清醒了过来!
“出事了!出事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卢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脚步刚刚迈入角楼的楼梯,忽然身体像是被猛兽盯住一样,全身都汗毛倒数。直觉告诉他,下楼的话,会面临不可预知的巨大风险!
卢迈又故作镇定的坐回原位。
然后,他就听到庄园大门开启时,发出的那种难以形容的牙酸之音!
紧接着是刀剑入肉的刺入声,拳打脚踢的啪啪声,以及混杂着哭腔的咒骂与嚎叫。
混做一团,令人心惊胆裂!哪怕不下角楼,也能猜出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哟,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啊!”
很久之后,一个穿着唐军明光铠,但脸上蒙着黑巾的年轻将领走上角楼,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丘八。
每人都是身披重铠腰挎横刀,一看就不好惹。
脸上掩耳盗铃一般的蒙着黑巾,却连唐军的军服都不肯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唐军一样!
“这位是在玩少年诸葛亮的扮演游戏呢,带他下去,不必动粗。”
为首的军官指着卢迈,对手下吩咐道。他蹲下来检查那个脖子中箭的倒霉蛋死透了没有。一边翻看尸体,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什么“箭术神准”之类的废话。
卢迈在两个假扮盗匪,却连表面功夫都不打算做一下的唐军士卒押送下,来到庄园内的一片大空地。
据他所知,这里一般都是用来堆草垛的。庄园里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也都是在这里宣布。
此时此刻,地上的尸体不算多,只能算是零星而已。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大几百人被集中在空地,似乎是有人要训话。
“谁是庄子的负责人?”
刚才调笑卢迈的那个年轻将军扯着嗓子问道。
“老朽卢顿,管着这个庄子,家中在朝为官的是鸿胪寺丞卢杞。家主娘子兄长是崔祐甫,不知道是庄子里什么人得罪了几位军爷……”
一个穿着锦袍的老头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说的这番话却是绵里藏针。
又是卢杞又是崔祐甫的,总之,就是暗示自己“上头有人”!
你们这些丘八不要胡来!
“搁那叠buff呢!”
那位年轻军官听得皱眉,直接抽刀斩向卢顿的脖子!
只是一刹那,卢顿脖颈间留下一道深红的血印子,鲜血溅了那位军官一身!
他一脚将卢顿的尸体踢到一旁,对人群喊话道:“谁是负责管着庄子的,自觉的站出来,不要逼某大开杀戒。”
无人肯站出来,卢顿的下场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这种情况,谁站出来多半九死一生。
“那现在就开始杀人吧,杀到有人肯站出来为止。就从……嗯,从你开始好了。”
那位年轻军官指着一个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庄园“保安队”成员的汉子说道。
“住手!某就是管事的,你们想知道什么?”
人群中一直不敢吭声的卢迈站了出来。
谁知那位年轻军官不耐烦的呵斥道:“小屁孩滚一边玩去。”
他身边的几个丘八,哈哈大笑着将卢迈推到一旁看戏。
“时间不多了哦,我数三声就开始杀人。”
“三!”
“二!”
“一!”
刚刚数到一,就有五六个人,被人群推了出来。很显然,众怒难犯,人性的弱点,被那位年轻军官完美拿捏。
“第一个问题,庄子里佃户收租几成,给官府交几成?”
那位年轻军官沉声问道。
“给官府多的时候交一成,少的就交半成。
佃户交五六成,但是常常收不齐,通常只收个十之七八的样子。”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听到这话,空地上不少佃户都是一脸惊诧!因为庄园向官府缴纳的税赋,远比他们想象要少!
卢迈脸上也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他发现他们家……真的好踏马心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