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看着嬴政,想着自己要是再不禀告,皇帝的孙子就要冻坏了。
“陛下,甘棠夫人携着三个孩子来看您了。说是要给您赔罪。”
嬴政只是皱眉,“不见。”
“赵高,你亲自送她们回去,别冻着。用朕的马车。”
“唯。”
信见到嬴政这么说,感到困惑。
在陛下心里,太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优旃也跟着退下,只有林信一个人侍奉在嬴政身边。
嬴政坐在王座上,他打量着信。
“你跟在朕身边有多久了?”
“臣十九入宫侍奉,至今有二十五年了。在太子身边十一年,陛下麾下十四年。”
“你觉得是朕好,还是太子好?”嬴政也不含糊。
若是旁人,在这个关口遇到这种送命题,必定吓得面色惨白,两腿发抖。
可是林信没有,他不仅面色如常,而且胸膛笔挺。
“臣不愧对任何人。”
嬴政才不在乎这个,他微笑问道,“朕只是让你说说看,朕与太子相比,孰优孰劣?”
那一刻,信其实知道,他陪伴多年的君王对他下了杀心。
信的眼里莫名闪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不仅如此,他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殿内被烧的暖烘烘,嬴政身上热的流汗。
而信却觉得他的心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对待陛下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几十年如一日,没想到皇帝陛下宁可怀疑他,也不会去思考赵高有什么过失。
信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忠心竟然在陛下眼中一文不值。就和十几年前一样,大王当初做的选择,如今又做了一遍。
那一刻的信,忽然理解了皇后是为什么而死。
虽然林信对嬴政的失望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但是这种决绝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
他忽然间发现,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嬴政从来都是一個利益的信徒,只是在过去,他因为权力不够大,梦想没有实现,所以自己约束着自己。
但是一旦等到他的所有目的达成,他再也无所束缚,无所牵绊之时,他那追逐利益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眼前之人,从不是什么好皇帝的苗子。
他只是个动物。
也许就如他自己经常自命不凡所说的那样,他真的是龙。
好淫、禽兽而已。
对于嬴政在后宫里拥有几千个美女妃子的风流韵事,根本不用提。四十多个子女,其中二十多个儿子,这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某些缺点。
林信回忆着这些年来,赵高的种种恶行。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根源,问题不在赵高身上,而在嬴政身上。
只是当信真正理解了扶苏所说为什么赵高杀不了的时候,信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
所谓身怀利剑,杀心必起。
果然,果然啊。
“或许,是臣一开始就看错了人。陛下其实不是臣以为的那个陛下。不过太子是一直以来还是那个太子。”
嬴政皱眉,“朕知道你素来和优旃交好。但是你从他身上学到的并不是如何说寓言,而是怎么打哑谜。”
“臣曾经以为陛下是一个赏罚分明、胸怀大志、诛暴乱、匡正义的君子。如今看来,是臣看走眼了。”
嬴政看着失落的信,他像是一只走在大街上的狗,被人泼了一盆又一盆冷水,浑身上下都带着冰碴子。
不知道为什么,嬴政忽然间想到了已经身故的皇后。
曾几何时,皇后也这么看着他。
一股懊悔、无力袭来,嬴政爆发而出的则是愤怒。
“放肆!”
“从今日起,你不许再踏入章台宫半步。”
信没有说话,当即解下衣带,甚至连履鞋都没有穿,就这么走了出去。
嬴政望着信就这么走出去,自然是气得牙痒痒。
自古以来,天地分为阴阳,而不以雄雌男女来分。那是因为忠义的女子,也可以代表阳;至于阴险歹毒的男子小人,就是代表阴。
至于男女、雄雌,不过是身体特征不同而已。
在林信身上,嬴政看到了皇后的影子。
一个比一个愚蠢,不懂朕坐在这个位置到底要考虑多少事情。
皇后可以无罪,可是林信你有几个胆子,竟然敢这么做。
“伱已经犯了最大的忌。如果你现在回头向朕求饶,朕可以不计前嫌。”
信听了,顿了一下,随后阔步离开。
嬴政望着林信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殿,嬴政咬着后槽牙,眼中也慢慢地酝酿出了一把刀。
赵高就知道,今天陛下要对他的死对头动手了。
所以他很快地送走了甘棠夫人后,立刻折返回来。
他回来时,看到了形容异常苍老的嬴政。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嬴政躺在座椅上。
殿中的衣带已经被宦侍收走了,赵高进来,遣散其他人。
对着嬴政又开始做戏。
“陛下,信这个人,吃里扒外啊。在这么重要的关口,信作为您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按理说应该严格执法,尽快杀了张苍。可是他却联络优旃,试图联合优旃为张苍脱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