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扶苏在宫殿里赤足徘徊。
外面蛙声阵阵,蝉鸣不已。夏天,固然是四季之中旋律最为热情的一季,却也是最为喧闹嘈杂的一段时光。
床榻上,美丽的少妇穿上白色亵衣,曼妙的身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冯绾绾也光着一双嫩滑的脚来到扶苏身边。
冯绾绾见到扶苏,微微颔首,“夫君整饬百家,让天下士人对夫君顶礼膜拜,解决了父皇的心头之患。如今重返宫中,本该喜上眉梢。却为何辗转难眠呢?”
“我在想,我以后能做些什么。”扶苏低头望着地面。
冯绾绾将头靠在扶苏的背上,“在宫中安稳悠闲度日,这不是很美好吗?”
“身为太子,我的地位已经无可再高。财富,我也无缺。又值人生青壮时节,疾病和衰老都离我很遥远。虽然身在宫中,可是地位稳固,也无甚竞争对手。”
“商人尚且要担心对手竞争,政客尚且要担心自己的性命。可我呢,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也没什么好争抢的。”
“也许在外人看来,平安富贵,高位美妻,这些已经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了吧。”
“但是难道说,我就要一直过这种人生吗?”
扶苏的这种痛苦,大概全天下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吧。
冯绾绾不由得眉头微蹙,“太子是认为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不值得珍惜吗?”
“不。你错了。我并非轻慢这些。只是我觉得,我这个人,除了富贵美人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在等待我。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呼唤我。”
“什么样的事情?是关乎自己,还是天下?”
“我和天下,本来就分不开。天下的事,就是我的事!”
当扶苏说出这句话后,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而冯绾绾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但是和那样一个人作对,太子有多少胜算呢。
“事在人为。但不一定是太子去为。太子不去做,坐在家里歇息歇息,等到日后再上位,不也是可以吗?”主要冯绾绾觉得,扶苏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心急。
这可是大忌讳。
“我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非我亲自动手便不能成功。”
似是猛地被一头小鹿撞到了胸口,冯绾绾沉浸在这种曼妙的窒息快感里,无法自拔。
冯绾绾抬首仰望着这個风光霁月的男人。
但是很快,她却从扶苏身边溜走,这让扶苏很失望。
扶苏一个人在月下徘徊,望着黑夜里宫殿中浓密的树影,忍不住心中感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就在这个时候,冯绾绾突然间跑了回来,她穿上了一套非常正式的衣服,双手捧着一把宝剑过来。
“妾恭喜太子。”
“这有何恭喜的?”
“妾身闻,孔子五十而知天命。而太子年仅二十,月下沉吟,一朝醒悟,明白此生天命为何。是以妾恭喜太子。”
扶苏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善。”
“太子也无需忧愁。太子想要做什么,绾绾既为太子妻,势必鼎力相助。”
扶苏只觉得冯绾绾是在安慰自己。毕竟看她那看到自己时迷离的眼神,扶苏断定冯绾绾八成是个恋爱脑;再看她的身姿,本来就是女人之中的尤物。这样的女人,大事成不了,做贤内助还是很好的。
扶苏姑且当做是安慰自己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帮我照顾好家里就可。”
冯绾绾欣然点头,随后靠在扶苏的肩头。
比起做未来的皇后,在冯绾绾心目中,跟一个胸怀大志,愿意尊重弱者的人结为夫妻,一起开创事业,这更惊险刺激不是吗。
比起在这宫里每天过着安稳到能让人腐烂生蛆的日子,冯绾绾宁可陪着夫君一同于青史之上留下骂名。
——
扶苏琢磨定这件事后,也就不惆怅了。可问题是,他从哪开始入手啊!?
在秦国这样等级森严的官僚体制内,这种事情,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就是对冯绾绾,扶苏也只是很隐晦的说了几句,骗着她。
第二天一早,扶苏坐着华盖马车往太学走去,一路上他始终心不在焉的。
这李世民造反,是因为他哥和他弟商量好了要杀了自己。
那我凭啥造反啊?
我造反的对象是秦始皇,而我的身份还是当朝太子。
看来,他所要做的,对内,对家里人来说是造老子的反。但是对历史来说,这将是一场宫变,一场政变。
“太子,太子,公子将闾在向您作揖礼呢。”
扶苏回过神来,看到穿着黑色深衣的将闾正在自己面前。
“二弟啊。”
将闾脸色起初有些难看,大庭广众之下,扶苏竟然对他的揖礼视而不见。
扶苏和将闾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才缓和了气氛。夏侯婴驾着车快步走人了。
扶苏回到宫中之后,立刻就调整了一些人事。
该让原先的秦人担任宫廷卫尉,分理舍人的职责。
而夏侯婴则被直接提拔来给扶苏驾车。要的就是把刘季、夏侯婴、曹参、萧何等人尽量分开,他们天然一个派系这不是坏事,毕竟人多才力量大,能够和其他集团抗衡。
可坏就坏在,他们和刘季比和自己亲近。这怎么能行。
但是扶苏的心思现在全然不在人事上,他得找个关键突破口。
扶苏扶额,他总不能每天故意和嬴政拱火,逼得嬴政想要废了他,到时候再带领文武百官逼着他退位吧。
想着想着,这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太子——”
“太子,已经到墨门了。”
扶苏望着墨门,顿时眼前一亮。这是扶苏现在手头上唯一愿意大干特干的事项。
众人都感到扶苏自从回到宫中,就跟魂丢在了外面似的。
扶苏走入墨门,立刻有侍从前来迎接。扶苏这才恢复精神。
只是给扶苏驱赶车驾的随从却都感到很惊讶。
“你们说,太子这是怎么了?之前在外面明明生龙活虎的,一回到宫里就没精打采的。”士卒们拉着马到了马厩里,忍不住议论。
“在外面,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回到咸阳,整天面对始皇帝陛下。太子束手束脚,闷闷不乐呗。”
夏侯婴按规例检查马车的车轴、辐条、车轮,轴承,乃至马车座垫下面。之后又来到骏马身边,抚摸着它油光发亮的皮毛。
“哎!我说你们几个,这是你们可以议论的事情吗?知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
兵卒们纷纷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