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有情,女有意。有什么不可报答的,以我看就以身相许好了。”
扶苏大步流星走进来。
扶苏忽然进来,季布立刻坐了起来,还下意识拉着小姑娘到自己身后。
“你是谁?”季布攥着拳头,不顾筋骨之痛。
邵平追上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秦国太子,恒阳君。”
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季布半信半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等到宦侍、婢女跟着进来,维持了仪仗,季布这才相信他的扶苏,立刻站起来拜见。
只是季布心里不住地感慨,这就是秦太子,年纪也太小了点吧。看着比自己都要小两岁。
扶苏就地直接找了个凳子就跪坐下来。
那少女也不参见,一直扶着季布。
“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望着一脸迷茫的季布,扶苏问道。
季布搜索枯肠,终于想起那天百家集会上自己的豪言壮语。
“君侯,您真的愿意见我啊!”季布其实只是想试一试,恒阳君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中说的一样。
据说他对待庶民非常好,新提拔了很多六国庶民作他的近侍、护卫,希望七国的人能够不要再不和睦,友好往来。
“这位,是你的恩人。他举荐了你。”扶苏看向邵平。
邵平还没经历过这种事,他尽为人臣子的本分,太子居然让他欣赏的人感恩自己。
“平尽本分而已。”邵平又对着季布认真地说,“是太子听闻你的劝谏,决意一见。还不拜谢太子。”
季布十分惊讶地望着秦国太子和邵平。这两人,在这排练演戏呢?
“季布拜谢太子。拜谢恩公。”
“其实我今天过来,就是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啊!?”季布大叫。
居然为这种事来看我,他堂堂太子,不要面子的吗。不怕被人笑吗?
“我说我来看看你。”
季布怔了一下,他推开了少女,站得笔直。
秦太子,我敬你是个大人物,也算是为庶民实心做事。
可是你怎么能这么随便,我只是公然说了几句话,你就召见我。
这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我本该立下大功,被你用十里红毯以将军礼仪迎接,结果你竟然因为我不幸被人暗算围攻躺在榻上这种小事来看我。
你这堂堂太子的威严呢!
而且我现在伤的这么重,还被你来看望。
我当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精疲力竭,被人围困倒在地上救走,身披数十创,但是立下战功,那时你亲自来看望我啊!
这也太没排面了!
季布先是作揖,随后脑袋上昂。
“我和太子从未谋面,太子只是因为听见我上谏太子,所以就想要见我,太子这不是太随便了吗?堂堂恒阳君,威严何在啊!?”
“仅仅是因为听说自己身边的人向太子举荐他人,这就听从他的话,立刻召见那个人。”
“我恐怕天下有见识的人听了这件事,就窥探出您为人处事的深浅了。”
季布说罢,再度昂首,望着斜上方的横梁。
在场的人都被季布给吓坏了。
他们见过耿直的人,但是没见过季布这样耿直的。
就是公输家族发明的铁尺也没他这么直!
就是婢女也给看愣了。太子这次见的,怕不是个傻子吧。
邵平也是很惊讶,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他是不是脑子伤着了。
可扶苏,他不意外啊。
反而像是看到了金子一般,仔细地打量着季布。
这个季布,确实一副好体格。就是脑筋有些死,但正因为死,所以才是少年英雄啊!
扶苏站起来,来到季布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临淄乃我下榻处,尚且有人公然买卖儿女,秦法威严何在!那些女闾都该被处罚!”
“而我又听说有人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救弱扶伤。正因为临淄有这样的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才能使得暗地里那些违法乱纪之事浮现出来。”
“这种义侠所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本来就该当在天下弘扬。”
季布听了,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他望着扶苏,心里不住地赞叹,是这个道理啊!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侠分义侠和恶侠。”
“义侠在江湖上锄强扶弱,虽然不属于官府,但是可以协助官府缉捕盗贼,也可以帮助官府驱逐外敌。”
“楚国墨家使用侠客的身份,正是为了行走四海,到处行义。”
“既然是行义举,就该褒奖。难道说,身为太子,我要让这样的侠义精神被埋没于世间吗?”
“身为太子,我要让锄强扶弱的义侠一个人躺在榻上,而不亲自前去探望吗?”
季布听得仔细。
太子每一句话,都是有理可循的。
季布被扶苏说服后,又给扶苏作揖,“我今天知道了,关于太子的传言并非虚假的。”
“我们楚地的乡民,都在家中怀疑太子您的心意,认为您是想要用修改军功爵制这种方式欺骗我们楚人的感情。所以我就想要用这种方式看看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我有答案了。在太子的心目中,秦国人和六国人都是一样的。”
季布给扶苏作揖。
听过无数人夸赞的扶苏,得到季布的夸奖,自然也是内心狂喜。
“季布,你是真的勇敢无畏啊!”
季布又道,“太子,您只是听我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能说我是勇敢无畏的人呢!”
这毫无根据啊!?
季布讨厌那些虚假的东西。
“在我面前,很少有人敢像你这么和我说话,说真话,说实话。因为他们畏死,担心说错话我会杀了他们,又或者不给予他们高官厚禄。”
季布听到,仔细地想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他怎么夸我呢。
但是太子这么做可不行啊。
季布很认真的又说,“那这就是太子的不是了。”
这一天,扶苏身边的宦侍、郎卫、侍女,他们的下巴差点都脱臼了。
扶苏蚌阜住了。
原先捏折扇的手改成了紧握。
扶苏笑着问:“侠士为什么这么说呢?”
“太子您为什么要做一个假如有人在您面前说错了话,就去惩罚他,又或者不给他高官厚禄的人呢。身为一国储君,这不是不允许手底下的人犯错吗?”
“身为一国储君,仅仅只有这样的气量怎么可以呢?”
众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每个人都看向扶苏,望着他的脸色。
扶苏只是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明明记得《史记》里的季布是个大好小伙,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了呢。司马迁当时是不是少写了点什么啊!
不过有季布这样的人在手下,也不奇怪当初项羽认为他所在的军营里自己是最强的吧。
全靠同行衬托啊!
这么一对比,项羽的情商实在是高啊!
不过,区区一个季布,他怎么会仅仅凭着耿直而让扶苏在众人面前说不出话来呢。
扶苏慢条斯理地说,“这都是因为人自身的劣根所导致的。人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害怕的是自己内心深处害怕失去的东西。他们害怕失去权位,害怕得罪我,所以会这么想,所以不敢说。”
“实际上我从未因为这样的事情二惩罚他们。”
“我作为太子,从利益民众的角度出发去听取一切人的言论,以此为准绳去决定他的升迁。而非以对方是否说错话,什么时候说错话,为什么说错话,话又错在哪里而惩罚他。”
季布听了这话,又开始快速地思考起来。
人恐惧的是恐惧本身,恐惧的是自己的内心。
是啊!
真的是这样啊!
“过去我听说太子擅长给人讲述道理,如今我知道,太子您不仅是了解道理的人,更是贯彻道理于行动的人。”
扶苏喝茶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