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你究竟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是么,可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还有力气教训我呢。”
黎宵不以为意地睨着我,脸上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显然是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不过——”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要是觉得我刚才是故意吓你的,你可就是大大地冤枉我了。”
“……”
“这里起过大火是真的,至于死没死人,死了多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黎宵慢条斯理地说道。
而我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是不是持续行走在阒寂无人的暗处,看着一条条曲折重复,又没有尽头的道路,给人一种没完没了的错觉。
我几乎想要掉头就走。
“至于你刚刚说的一直没有看见人……此时此刻,你身后就站着一个呢。”
我心里真有些发毛了,不过不是被吓得,而是突然觉得很生气。
黎宵都看出来我这么害怕了,还一而再的在这么一个地方编些耸人听闻的瞎话来吓唬我。
亏我之前还傻乎乎地觉得他可能是需要我留在这里,才……
“我回去了。”
我说,接着一抬胳膊,把手抽了回来。
这次居然很顺利。
我说我要回去了,黎宵也没有任何阻拦的表示,这让我更加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此时的我还算清醒,至少还没有忘记基本的礼数。在道过不是之后,还请求黎宵替我向他父亲转达歉意。
可惜也没有那么清醒,因为我一点没有想到,这偌大的迷宫似的一座宅邸,别说我是初来乍到,就算是来过几次都不见大晚上的自己个儿一个人就能摸得出去。
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然后在暗淡的光线中我冷不丁地撞见了一道人影,黑漆漆地杵在那里,就好像……就好像是影子站起来。
我的寒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因为我一点没察觉,那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甚至都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不是个人。
我想起了黎宵刚才说过的话,进而想到这眼前这个有可能就是从混合着烧焦的尸骨的泥土中钻出来的鬼魂。
我想了许许多多,几乎是将长到这么大听过的恐怖故事里最最可怕的形象都在眼前过了一遍。
然而这些,实际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我几乎是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慌不择路地转过身,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一头撞在了黎宵身上。
我知道,我当时那副慌里慌张的样子一定看着很狼狈,甚至很可笑。
但我实在忍不住,也顾不得。
转身的时候,似乎听见后头传来了像是人的说话声、
不过,我在惊慌中并没有听清。
只是一个劲儿拽住黎宵的衣袖,像是溺水者扒住一块好不容易飘来的木头一般,死死扒在黎宵身上不肯放手。
“你——”
黎宵似乎也被我的剧烈反应给惊到了,愣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连被我扒住的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
片刻后,黎宵才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稍许放缓了语气。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这里没有鬼的。你别怕,你再瞧瞧,那个是谁?”
顿了顿,见我不答话,黎宵又对着我的身后喊了一句:“还不快点说两句。”
“……”
“随便什么都行。”
“那个,不好意思啊,是我,以前在楼里见过的,还记得吗?”
那声音确实有点点熟悉。
我松开手,朝那边投去一眼,那人跟着靠前站了站,同样是惹人注目的高大身形,瞧着却是要比阿九先生来得年轻上许多,配上那歉意挠头的动作,倒是有几分的滑稽。
“阿六……先生?”
阿六先生听到我这样说,面上明显划过一丝惊讶,接着又兀自笑开了。
“果然,你还记得我呀,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还挺新鲜的。”
阿六先生一看就是个健谈的人,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笑。
我盯着那张在黑暗中笑得毫无阴霾的面孔,突然想起兰公子意外身亡的那天,随行的人员除了楼里的人之外,剩下的那个人好像就是对方。
而他也是那场意外中唯一的幸存者,是最后一个见过活着的兰公子的人。
“额……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我的眼神过于专注,阿六先生有些不解地发问。
“还不是你一直傻笑个没完,别人看了当然觉得奇怪了。”黎宵突然插出一句。
阿六先生讪笑着转向少年:“少爷您也知道的,小的这是娘胎里带的,生来就爱笑……”
黎宵像是懒得在听他说废话:“搞了半天,还没说你突然冒出来干什么呢?”
“哦,这个呀。”
阿六先生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差点就忘了,是老爷说半天也见不着您人影,让我啊来迎上一迎,免得少爷您又在院子里晕头转向的,找不着回屋的路——”
“够了,阿六。”
直到听见黎宵有些忍无可忍的话语,阿六先生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男子看看黎宵,又看看我,最后很认真地向我解释道:“其实,少爷他的方向感也没有那么差,至少在白天的时候就很少会走错院子,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是不知道,少爷年纪更小的时候那才叫……”
“叫你闭嘴听见了没有。”
这次黎宵几乎是低吼出声。
阿六先生也终于乖乖闭上了嘴,停止了他的饶舌,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好似在说,刚不是少爷你让我说的吗?
“走吧,再不过去,天都要亮了。”
黎宵叹了口气,对我招手道。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莫名的疲惫。
黎宵他果然……很不擅长应付这帮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们啊。
可是,作为旁观者的我却有点羡慕这种轻松的氛围,以至于我几乎都忘了,先前萦绕在心头的事情。
有阿六先生的领路,我们果然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水汽氤氲,花草掩映,彩带垂挂的庭院中,一只漂亮的石桌旁,正坐着先前见到的黎父。
他坐在席上,目光却不在面前的佳肴之上,而是看着一间亮着灯的厢房,静静出神。
一个人影子落在纸窗上,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