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的胆子的确很大。”皇帝感慨了句,又顺势把被谢珝真捧着的那只手抬起来,低头在她手背上亲吻了下,而后笑着说道,“不过还是得叫御医来请个脉。”
日落月升。
宝思阁一片沉静。
王选侍已经被皇后做主叫来车驾拉了回去,邓贤妃也跟着回去了——王选侍是她宫中人,后续的照料都得她来看顾。
宝思阁挨了罚的下人也陆续得以起身,温宝林叫他们自行休息,不必紧着伺候自己。
而有她的担保求情,簌簌也已经被放了回来。
此刻她正跟在沈小仪身侧,脸色很是憔悴。
“楠榴,今夜就先不回去了,先在我这儿歇息几天吧。”温宝林用小炉烧了些热水,沈小仪拧着热乎乎的帕子,在自己膝盖上敷了一下。
她们姊妹对坐着,沈小仪看向与自己一样把裤腿撩到膝盖上面,大作失礼之态的温宝林,太过疲惫而没了继续在心里嘲讽的念头:“我们没那么亲近,这儿没旁人了,你也没必要再做出这样一副好人样子。”
温宝林的动作顿了下,她笑容有些苦涩:“我们都是姓沈的,一家子的姊妹,我虽然不知道你入宫后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这样,可”
“别说了!”沈小仪双眼中忽然爆发出可怖的怒意,面容也逐渐扭曲起来,“你晓得什么,高高在上的侯府大小姐,呵!怎么会清楚我这种人的苦楚!”
“楠榴?”温宝林记忆里的沈楠榴,还是那个刚刚被领到侯府,怯生生的,又文静内向的小妹妹。
温宝林很清楚自家父亲的扭曲性子,怕他真会拿一个无辜女孩儿出气,才故意待沈小仪亲近,与她同吃住了很长一段日子。
她自己是没有姊妹的,好容易来了个小妹妹,又两个都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相处下来便很是融洽。
但沈小仪——已经渡过了不如意的大半生,是死在烈火中满心仇恨的厉鬼了。
“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侯爵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尊贵的身份!”沈小仪浑身不正常地抽搐颤抖,“我是什么东西,一个生下来就该被丢去溺毙的贱种!我是蠢,是笨!可我好不容易长到那么大,终于能和他一起离开那个肮脏的家了就因为你们!”
“因为你们育阳侯府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一时赌气,把我像条狗一样牵出来,再关进另一个笼子里去!”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表情也愈发疯狂,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角像是要被撕裂开来一样。
“我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拿来赌气的工具!”她每说一句话,便用力地吸进去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吗,“侯府养女,真气派啊!”
“可我根本不稀罕你的破侯府,破养女身份!我宁愿回到那个狗窝一样的家里去,起码在那里我不用天天担惊受怕,不用琢磨那些我看不懂也听不懂的事情,我也受够了你总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施舍我的样子,更受够了你们随便给我个花儿草儿,就有一大堆人在我耳边不停地提醒我要知道我不配!要知道感恩!!”
她猛地站起来,赤着脚,也不顾双膝上的剧痛僵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宝思阁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