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九是什么人?
江连横来不及追问,申世利也来不及多说。
码头上双方针锋相对,一场大规模群殴械斗,眼看着就要随时爆发。
岸边看客如云,人人目不转睛,谁都不愿错过眼前这场大戏。
无奈江水涛涛,距离太远,听不清码头工人到底在争什么。
不过,到了眼下这关头,怨从何起,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见王老九在四个弟兄的簇拥下,迈步上前,冲对面的码头头目低声言语了几句。
他个头不高,又戴着眼镜,仰着脑袋说话,气势上难免矮了三分,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儿可怜。
而对方头目体格魁硕,短脖宽肩,仗着人多势众,立时便破口大骂:
“王老九,侬个臭要饭的,阿拉看乡下人可怜,赏口饭给吃,侬还得寸进尺,跑来码头上抢风头,册呐个小瘪三,滚回侬皖省去!”
说罢,那头目侧过身来,振臂一挥,其后的帮众立马齐声应和,叫骂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臭要饭的,滚出码头!”
“小瘪三,跑开浦西码头!”
帮众一边咒骂叫嚣,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争先恐后,作势动手。
前排的十几号人,手持刀具棍棒,气焰最为嚣张,应该是帮内记名的马仔;而大多数码头工人只是拎着挑担,为了这份工作而设身是非,充壮声势。
但六七十条汉子聚啸码头,场面仍旧十分骇人。
与之相比,王老九这边的人手却安静了不少。
见状,那头目不由得冷哼一声,神情格外得意,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要动手。
未曾想,余光扫过,正见一道寒芒掠至眼前!
王老九人狠话不多,面如平湖,杀伐果决,哪有半分迟疑,抡起短柄利斧,照头就劈!
眼见恶风扑面,码头头目顿觉心头一凛。
无奈身后帮众人密如屏,已然是退无可退,来不及用棍棒格挡,只好将身形一斜,箭步近身,探出虎掌,打算叨住王老九的手腕化解。
动作虽然漂亮,可惜为时已晚。
王老小身形瘦小,状如鬼魅,出手极其迅捷。
只见那斧刃闪着寒光,破空而下,卷起一阵风,尽管没能劈中那头目的面门,却直击其颈下锁骨,猛听得“咔嚓”一声,似是干柴断裂,而后血光冲天,飞溅三尺!
码头工人和围观看客顿时掀起一阵惊呼!
耳听得“哇呀”一声惨叫,那码头头目顿时沉下左肩,踉踉跄跄地就要跌倒。
王老九片刻不怠,飞起一脚,正中那头目心窝,将其踹到远处,顺势拔出利斧,当即厉声暴喝:
“弟兄们,跟我上!”
一声令下,士气大涨。
王老九高举利斧,拎着身旁的龙兄虎弟,立时冲阵,杀将而来!
双方群情激奋,眨眼间便合围一处,奋力相争,搏命厮杀!
远远望去,耳听喊杀震天,眼见人头攒动。
挑担、棍棒、长刀、利斧……
各般兵刃,时而被人潮涌起,时而被人潮吞没。
一时间,惨叫连连不绝于耳,声势沸腾触目惊心!
慌乱之中,只见那王老九频频挥斧,侧身灌力,横扫群山,尽管身材瘦弱,却端的勇莽无畏!
有道是:兵怂怂一個,将怂怂一窝。
在王老九等人的搏命冲杀下,码头前排那十几号打手很快败下阵来,纷纷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其后那几十个码头工人,本就是讨生活的苦力,当然犯不上拼命,平日里都是随风倒的墙头草,眼看着形势不对,立马一哄而散。
王老九等人便顺势抢占码头,振臂高呼,齐声呐喊!
于此同时,岸边的看客也终于缓过神来。
见码头上有不少人蜷缩呻吟,路面上血污满地,几个心善好事的群众立刻失声惊叫起来。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快去叫巡捕,外滩码头有帮派械斗!”
“还是先叫人把他们抬到医院去吧!”
嘈杂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极不和谐的叫好声。
“好好好!”江连横看得兴起,不禁拍起了巴掌,连声赞叹,“真他妈虎啊,是个带把的爷们儿!”
申世利在旁边点了点头:“那当然了,他们这些穷光蛋,想在码头上跟青帮抢食,只能拼命啦!”
“那‘三大亨’治不了他?”
“啊呀,‘三大亨’是大富豪,王老九是亡命徒,一明一暗,乱拳打苍蝇,哪里能打到的嘛!”
闻听此言,江连横眼睛一眯,乐了。
抓不到王老九这伙人的核心成员,那就说明“三大亨”的耳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
两界三管的市政格局,为沪上的草莽匹夫提供了生存空间。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能耐再大,命也只有一条,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三大亨”碰见真的硬茬子也只能退避三舍。
江连横心里有了底。
正要再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哨声响!
众人循声转头,却见一队法租界的巡捕正朝这边快步赶来。
听见警哨声,王老九等人不再庆贺,而是连忙抬手招呼会众穿过码头上的木板,跳到桥头的小货船上,抄起利斧,噼里啪啦地破开货箱,也不看里头装的货物到底是什么,只管尽数倒进江水之中。
见状,岸上的看客多有些不解,于是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哦哟,这算什么意思嘛!”
“他们是不是跟船家和货主有仇啊?”
“未必,也有可能是码头和货栈的经理欠了他们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