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冲东洋、高丽两位佳人使了个眼色,强令她们拽起王贵和的头,撬开王贵和的嘴,将那一海碗的烈酒,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烈酒呛进喉咙,如刀子般穿心剜肺,搅动府脏。
王贵和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接着便如同喷水似地“哇呀”一声,猛吐了出来,除了浓重的酒气和些许血丝以外,却看不见半点污秽之物。
“啪!”
见状,那胡匪立刻拍案而起,猛扇了大当家的一嘴巴,瞪眼骂道:“去你妈的!给脸不要脸,这他妈的叫粮食水,伱搁这玩儿呐!”
“你他妈的不是爱喝么!”另一个胡匪也跟着叫骂,“把这些吐出来的,都给我喝回去!喝!”
狂吐了几口,又挨了一耳光,王贵和不但不觉得疼,反倒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无奈他沉醉已久,早已无法彻底清醒过来。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喝水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的确贪杯,有事没事总爱整两口儿,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老邪等人不再给他水,只给他酒。
没日没夜地喝,没完没了地喝。
渐渐的,便到了不喝不行的地步。
不仅仅是为了那口瘾,更是为了弹弓岭堪堪维持的平衡。
拳怕少壮,王贵和要是不喝,新老两大派恐怕连面子上的平和都无法维系,一旦内讧,老哥几个必定死于火并。
当然,即便是老哥们儿之间,心也不齐。
杨老邪正是以此为由头,铲掉了几个最早入伙的老人儿,他的威望便也跟着越来越大。
弹弓岭一个山头,竟也能分出老中青三派。
年岁相当的,自然而然常聚在一起。
李正在山上的时候,跟杨老邪亦敌亦友,彼此间还算有个制衡,自他带人南下以后,杨老邪便一家独大,大当家的虽不至于孤寡之人,但在众弟兄当中,却又莫名显得形单影只。
“老、老朱呢?”王贵和大着舌头问,“叫老朱过来……”
他说话时,哈喇子不受控制地从胸前垂了下去。
俩胡匪笑道:“大当家的,老朱带人反水,哥几个帮你把他插了,够不够意思?”
“不能不能……”
王贵和仰靠在狼皮靠垫上,只觉得胃里疼得慌,啐了一口血,摇头却道:“老朱跟我拜过把子,从起局的时候就有他,都在一起混了十几年了,不能反水……”
“我告诉你他反了,听不懂?”
“东洋!高丽!给大当家的倒酒,他就好这口儿!”
两个压寨夫人在山头的时间长了,也能听懂几句中文,最先学会的一个词儿就是“倒酒”。
她们分得清眼下的情形,身子哆里哆嗦,却不敢不服从命令,于是便又生拉硬拽着王贵和,给他灌了两大碗酒。
待到倒空了碗底,王贵和便“咣当”一声,重重地侧窝在交椅上,时不时地从嘴角里涌出一口混杂着血丝的烈酒。
“起来呀!赶紧起来!”
俩胡匪掏出撅把子,冲着王贵和指指点点。
“咋了,非得听响儿才能喝么?老弟给你开一枪?”
恰在此时,厅寨里的大门突然推开,杨老邪带着几个人手快步走进来,见此情形,皱眉骂道:“瞎整啥呢!”
俩胡匪连忙站起身来,说:“杨三哥!不、不是你说的,给大当家的灌酒么?”
“让他迷糊着就行!”杨老邪喝道,“像你俩这么灌,待会儿再给灌死了!”
说着,他便快步走到长桌尽头,“关心”地探了探王贵和的鼻息,旋即稍稍松了一口气。
俩胡匪便问:“那个……老朱他们咋样了?”
“问不出来!”杨老邪轻描淡写道,“刚才都清了。”
胡匪都有藏宝的习惯,王贵和也不例外。
大额赎金和砸火窑时劫来的财物,往往由大当家的带上三两个最受信任的弟兄、或是儿女亲戚、甚至是孤身一人去城里兑换成金条,再寻一处深山密林,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起来,以备日后散伙跑路时,还能继续潇洒阔绰,最坏的情况,便是用来当买命钱,在官府那边抵消罪名。
俩胡匪一听这话,不由得当场傻眼。
“不能吧?”
“那又不是他们的钱,嘴这么硬?”
杨老邪摇了摇头,沉吟道:“我估计,他们可能也不知道金条都藏在哪了,谷堆子先死了,没准儿他知道。”
“那咋整?”
其中一个胡匪转头看了看王贵和,神情错愕道:“现在寨子里没老人儿了,就剩下这一个酒蒙子,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还能记得在哪么?”
“不说就给他上刑!”另一个胡匪恨恨道,“剁手跺脚,不行就穿花儿、望天儿,大不了就在这弹弓岭附近,我就不信他还能藏到长白山去!”
“那就——先留着?”
“三哥,老葛这一死,山头上论资排辈,就剩下你了,咱也别磨蹭了,以后就你来当大柜吧!”
“这事儿不着急。”杨老邪在椅子上坐下来,眉头紧锁道,“大当家的在这一片吃得开,远近的几股绺子都认识,江湖要讲道义,反水的名声可不好听。”
俩胡匪蔫头耷脑,互相看了看,心说:你骂谁呢?
杨老邪示意手下将厅堂的大门关上,忽而长叹一声,沉思道:“而且,李正还没回来,他在山上也算有一号,我不能把这话柄落在他手上。”
“可是,跟李正最铁的那帮人,早都已经被他带走了,现在咋回事儿还不知道呢!”
“是啊,就算他全都带回来,撑死也就二三十人,咱还怕他?”
“咱山上现在有多少人?”杨老邪明知故问。
“一百五六十号吧!”
“这些人里,真正铁了心跟咱的人,有多少?”杨老邪又问。
俩胡匪没有吭声。
弹弓岭山寨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在他们看来,只要李正等人不是神兵天降,仅靠二三十人,就算照死了打也打不下来。
“我是怕他联合其他小山头一起打过来,所以我得先留着大当家的,另外——”杨老邪沉声道,“他跟那个江连横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人家有人脉,防着点儿总不犯毛病。”
俩胡匪想了想,便提议道:“李正他们出去得有个把月了,要回来的话,也该回来了,要不——咱最近在山底下那边设几个哨子,探探风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