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与我女儿们说,别怪妈妈心狠,不心狠你们出不了头,娘儿们几个吃什么喝什么?我也是没法子,我但凡有钱,我也愿意肥鹅大鸭子地宠着我养大的女儿呀~两两和双双,我亲手养了十年,哪里没有感情呢?我是没法子,我要是有钱,我也疼她们啊啊啊啊啊……”
薛夜来忍不下去了,给玉楼春使眼色使得眼睛都要抽筋,才听见玉楼春舒舒缓缓地问:“风尘中人哪里有容易的,那么,九娘子,两两已是没了,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双双——”
“就是双双那个死丫头”,王九娘双手捶腿大哭起来,“没良心的孩子,我为了培养她们姐俩,花了多少心思,废了多少钱,谁曾想养出个白眼狼来!那孩子死心眼,为着她姐姐的死恨上了我,说我不肯给她姐姐请大夫,见死不救,您听这话说的,我为了救两两,还给庙里捐了香火钱呢,这叫见死不救?我也不是没给两两吃过药,各大药房我都去了呀!实在是因为两两不中用了,我才没请大夫上门,这不是两两已经不中用了吗,双双竟然就恨上我了啊啊啊啊啊……”
薛夜来知道王九娘是个厚颜无耻的,可听她能把那么龌龊的事讲得这么正义凛然,也觉得此人是个人才,抬头见玉楼春也皱了眉,不禁有些得意地拿眼色无声笑话她——“叫你多管闲事”!
“玉大娘子,你得帮帮我,那孩子恨毒了我,本来她在百花汇拿了第七,我多么欢喜,在家给她摆了酒席庆贺,又准备给她找个会疼人的孤老梳拢她,可她怎么说的,又说要给两两戴孝,又说她要自己挑人,谁家的女儿不是由着妈安排呢?别别扭扭这么长时间,我那院子是只有出账没进账,我心里苦啊啊啊啊啊——”
“可喜绣罗裳的少东家朱公子,从前梳拢了两两的,一直包着两两,千娇万宠地待两两,您不知道,这少东家厚道得很,出手阔绰,还想给两两赎出去呢,实在是两两命薄……朱公子念着旧情,前儿到我家来,愿意出大注的银子梳拢双双,你说,这是多好的事——”
“这是好事?!”
玉楼春肃了脸打断王九娘:“双双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玉大娘子你不知道,那没良心的孩子她不惜福,这么好的事,她居然不愿意啊啊啊啊啊”,王九娘掩面痛哭,“我想着她没拐过弯,就想给她吃点好东西,吃了就听话懂事了,谁知她性子那么烈,东西吃了,我都把朱公子领进门了,就差一点点了,那孩子想不开,竟拿着剪刀把半边脸毁了啊啊啊啊啊……”
“她自己动手毁了自己的脸?!”玉楼春和薛夜来同时惊呼,刹那间,薛夜来知道玉楼春咬紧了腮帮子,她在玉楼春眼里看到了很深很深的自责,薛夜来清楚,她自己眼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情绪,可是可是……
可是王九娘说得对,“那好人儿是谁都配做的”?!
薛夜来缓缓坐了下来,搂紧了在偷偷抹眼泪的杨纤月,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玉楼春却依旧站着,双手握住了王九娘的肩膀,俯下身,看起来实在是并不温柔,也不耐心,虽然她说话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却莫名威严,就连薛夜来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不敢嬉皮笑脸。
“九娘子,别哭了,看着我,双双现在何处,你打算做甚么?”
王九娘大约也被玉楼春吓住了,也不东拉西扯嚎天喊地了:“我打了她一顿,可她的脸是毁了,接不了客了,风月场上再有才艺,脸坏了也是没用的,我就是想把她卖给窑子人家都不愿意要,可恨我养她那么多年,一分钱没挣到全赔干净了!”
王九娘说最后一句竟在咬牙切齿,玉楼春却不恼不急不怒,面无表情地轻声问:“所以呢?”
“玉大娘子,我,我只能来求您,我想求您买了她,”王九娘嗫嚅地看向玉楼春,“她一身才艺都在的,她就是脸坏了而已。”
“只有您这里愿意要她这种人,玉大娘子,只有您这里有她的去处”,王九娘握着玉楼春的手说得很恳切,“您救救我,我已经赔得血本无归了,求玉大娘子看在我这么多年一直支持待月楼的份上,好歹给我点钱把她买了吧,她一身才艺好好的,在您这她还能给您挣钱的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