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姨母”,杨纤月换上玉楼春给她新做的黑色粗布劲装,整张小脸都写满了不高兴,“这个衣服黑乎乎的真难看,银兔儿要穿小裙子,红色的有花花的有大袖子的那条裙子!”
玉楼春见她小小的人儿跟大人似的,一副皱眉噘嘴的模样,不由得就想笑,只得努力把前夜李循跟她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才勉强把笑意压下来,板着脸跟孩子说正事:
“以后早上穿这个,下午穿小裙子。”
见小家伙整张脸都皱成一团,玉楼春又赶紧补了一句:”乖,别不高兴,姨母回头在这件衣裳的袖子上给你绣个小兔子。”
“这个衣服丑,小兔子才不要住在丑衣服上”,杨纤月拉着玉楼春扭来扭去地撒娇,“姨母,可不可以不穿这个嘛~~~”
“不可以”,薛夜来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站好,再装模作样,以后天天穿这件,我把你那些裙子全送别人家去。”
“哦”,杨纤月立刻就挨着玉楼春站好了,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咬着唇很小声地嘟嘟囔囔:“薛姨坏,坏薛姨,还要把银兔儿好好的衣服白白送给别人家,哼,浪费东西,很可耻!……”
玉楼春忍笑忍得很辛苦,瞥见薛夜来伸出手指头要戳向杨纤月的脑壳,赶紧伸手捂住孩子的头:“帖子给于三爷递过去了?怎么说的?”
“于死,呃,一开门姓于的就跟他那帮子狐朋狗友来喝酒,乱哄哄的。我看他半醉那样儿,没把帖子给他,万一他一个懵圈遗落了,再被什么人捡走,岂不是多出事儿来。我寻着他出来更衣的时候跟他说,姊姊有要紧事拜托他,他说他今天喝多了酒味儿重身上埋汰,明儿晌午来见姊姊,又说怠慢了姊姊,让我先代他给你赔罪。”
薛夜来歪靠在圈椅上,把帖子交回给玉楼春,撇了撇嘴:“狗东西还挺懂礼数。”
这孩子,都说他放荡粗疏,偏又这样识礼周全,玉楼春叹一声,就嘱咐薛夜来:“让楼里厨房那边留六只膏蟹,一盘板栗烧鸭,一盘石耳焖石鸡,并一碟葱酥,一碟桂花茶饼,另外送一条活鳙鱼来,我做个白浇鱼头。”
玉楼春每说一个菜,薛夜来都要“啧”一声,撇撇嘴答应了,薛夜来又剜了杨纤月一眼:
“不惜福的坏兔子,还这么挑三拣四的,我姊姊这么操心你,以后大了可得好好孝敬她,知不知道?”
玉楼春刚刚说做鱼头时,就瞅见小家伙的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等听完薛夜来这番话,小姑娘直接咧嘴笑出声,都没发现她那掉了两颗牙的黑洞已经完全露出来了:“姨母明天给银兔儿做大螃蟹胖鱼头吗?我就知道姨母最好啦啦啦啦啦~~~”
玉楼春把她搂在怀里捏她的小鼻子:“没有牙了还想着好吃的,你吃得了吗?”
“我慢慢地吃”,杨纤月蹭着玉楼春的颈窝,“姨母做软一点。”
“瞧你得意的,又不是专门给你做的”,薛夜来也挨过来跟她们滚在一起,小孩子争宠一样地抱着玉楼春的胳膊,“是做给你于三叔叔吃的,拜师宴,吃了这顿饭,你以后就多一个管着你的先生了。”
“什么先生?要银兔儿拜于三叔叔做先生吗”,杨纤月瞪大了眼睛很困惑,“可是江三姨说先生都是很有学问的,于三叔叔都不识数,他跟我一样算不出来薛姨出的题!”
玉楼春给她笑得仰倒,点着她的额头不许她乱讲:“于三叔叔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很厉害的,而且并不是让你跟他学算数,是让你跟他学点别的本事。”
玉楼春实在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病急乱投医,可一回想起那天夜里,李循说的那番话,玉楼春就一阵心惊肉跳。
杨家得罪的人一手遮天,连李循都很忌惮,那天夜里李循问起杨温,是敲打也是示警。原本玉楼春不觉得小银兔儿会有危险,毕竟芸娘当年被玉楼春藏得很好,没什么人知道她,又已去了多年,这么些年兵荒马乱的,没什么人能把玉楼春跟杨家关联起来——
除却李循。
玉楼春知道,他那天话里有话,一定是起了疑心。
玉楼春环顾四周,杨纤月滚在薛夜来怀里,两个失了父母亲族庇佑的孤女在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地瞎闹。哑婆把饭菜端进来,拉住玉楼春的袖子咿咿呀呀,意思是要她趁热吃,阿巧和小怜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晾衣服,刘嫂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别磨磨蹭蹭的,过来给我搭把手,吃中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