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年近七十的县令执兵戈开城门,留守士兵紧紧跟随,他们以身殉百姓,以死筑空城,剩下的布衣庶民,在最后,披甲置火,舞着刀锄棍棒,要拼一身荣辱。
一时间队伍里安静了,鹿闻笙觉得堵在胸口的郁气就没散过。
方晓亮难共情这些,只是颇为感慨的道了一句“他们挺有骨气”,便没再提,带着几人到大雍的阵营范围。
他们站的地方在一个小坡上,视线远,歇息的士兵看起来渺小如蚂蚁。天际交界处的夕阳敛去了最后的光芒,不舍的一抹橙光将蔚蓝的天空染得层层叠叠,将天空染得波光潋滟。
鹿闻笙看到有士兵席地而坐,嚼雪充饥,泥污满面尘满身,背后却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战场——尸山血海、碎骨盈地,战马在长天悲鸣,寒气迫骨日迫西。
这些士兵的尸体,往日有条件便会挖个大坑埋了,但是现在就是一把火的事情——青冢(zhong第三声)堆累数未计,无名碑旁草葳蕤(wēi rui)。鹤径悄幽人罕至,难得勋史刻名日。
这才是这些底层士兵的归处——那些高位者的辉煌与功名,从来就跟他们无关。
魂销身亡,黛山埋骨,才是常态。
那些人要造的霸业,不过就是有名的尸体下,叠着无数具无名的尸体。
这边因为军事繁忙,来迎接的是副将,他穿着一身轻甲,看起来膀圆腰粗、浓眉大眼,左脸上有一道刀疤,看着鹿闻笙等人努力挤出友好的笑容,语气里也有几分小心翼翼。
“副将刘忠,见过几位仙师。”
刘忠不善言辞,似乎想说什么好话,但是嘴唇蠕动了几次都没开口,只得闷闷的带他们先进城。
这几日都没下雪,道路两边的积雪被清理了出来,有士兵推着车,上面是战场上打扫出来的盔甲,刚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里面血淋一片。
车轮碾过被踩成棕色的雪块,液体顺着金属的表面流淌下来,渗透木板和轮子,染就遍地红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有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的尸身,神情恍惚的在街上游荡,怀里的孩子软趴趴的没有动静,满身污秽,像是任人摆弄的破布娃娃,胳膊都掉了一截,但是妇人像是意识不到,不时摇着孩子轻声哄着。
几人的目光忍不住的睨,但是刘忠目不斜视,显然是习以为常,这种事情经常上演,他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
被破的城池最后会在敌人手中化作一片废墟,满目疮痍,弥漫着战争过后留下的气息,这些百姓命如蝼蚁——男儿化作焦土下的断头尸,成为野狗的饱餐,妇人委身于敌,稚儿茫然四顾,无人可依。
这是现实,也是他们这些人要阻止的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