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答你感兴趣的问题。”
陆沉话锋一转,不疾不徐地说道:“关于如何攻破尧山关,这是我在三年前就思考过的问题。用火药穴地攻城这种法子只有刚开始能起到奇效,毕竟以前没人这样做过,守城方不会特意防备。但是我面对的敌人不是蠢材,庆聿恭在雍丘城外便效仿此法,这说明他已经有了深入的研究。更何况尧山关建在坚土之上,哪怕你们没有防备,要挖出足够的地下空间不知要何年何月。”
蒲察沉默地听着。
坐在他对面的厉冰雪则望向陆沉,不同于先前的冷峻和锐利,此刻她眸中有着很明显的敬佩与欣赏。
陆沉继续说道:“三年前我虽然带兵成功奇袭河洛,但我知道那只是暂时的胜利,大齐朝廷不支持我在那个时候收复旧都,最终必然会撤回去。但是我想,有第一次便能有第二次,将来我军早晚会回来,那个时候要如何攻下沿路的阻碍?那时我在尧山关停留了几天,走遍关内外的所有区域,最后注意到这座雄关北面的尧山。”
蒲察终于忍耐不住,直言道:“陆都督,我只想知道你的人为何能直接从尧山跃进关内。”
陆沉笑了笑,坦然道:“这是秘密,或许你可以像庆聿恭一样,慢慢自己琢磨出来,但我若是直接告诉你,岂非通敌之举?”
其实陆沉最开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前世倒也知道翼装飞行这项极限运动,但他并不清楚如何做出合格的翼装,好在尧山和关隘的距离很近,垂直高度不算夸张,再加上董勉率领的七星军精锐都有武功在身,又都习惯在山林间生活,他们在练习了小半年之后逐渐掌握诀窍。
这便是几个月前陆沉对许佐所言,他这些年为了收复故土提前做的筹谋之一。
蒲察自然不满意陆沉的回答,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
就算陆沉什么都不说,他又能如何?
他压下心中的郁卒之气,又问道:“那长刀军呢?”
陆沉淡淡道:“这个很简单,只要士卒足够强壮兵器足够锋利,你的披甲骑兵终究只是血肉之躯,又非不死之身,败了有何稀奇?”
话虽如此,蒲察却知道想要做成这件事的难度。
精锐士卒还好说,无非是精挑细选,十几万人的大军总能凑出符合要求的几千人,可是这世上何时有过能够连人带马一起斩碎的利刃?
这一次蒲察没有自讨无趣,他语调沉郁地问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杀手锏,为何一定要等到我派出披甲骑兵才反击?”
昨夜他已经复盘过战役的过程,大部分时候他的应对都没有问题,只有两个致命的变故改变了战局的走向,其一是尧山关的陷落将他逼上孤注一掷的绝路,其二便是陆沉的长刀军一举击溃他压箱底的披甲骑兵。
陆沉凝望着他的双眼,缓缓道:“看来你确实不甘心。我觉得你心里肯定有这个问题的答案,重甲步卒行动最迟缓,根本不具备主动出击的能力,只能等你进攻。回首整场战事,你从一开始就想诱我入局,故意让景军陷入劣势,等我投入所有后备兵力,你便可用那支骑兵完成致命一击。问题在于你的陷阱太明显,无非是兀颜术在考城之战用过的方略,我怎会轻易入局?”
他停顿一下,又诚实地说道:“你终究不是庆聿恭或兀颜术,对于战场时机的把握还欠了一点火候。换成他们的话,不会一开始就故意示弱,而是要让两军打得难解难分,再一点点显露败像,这样我才有可能入局。”
蒲察不禁苦笑一声,满面萧索之意,点头道:“的确,你也不是韩忠杰。”
“好了,你的疑惑应该放下了。”
陆沉双眼微眯,肃然道:“回到今日的主题。之所以要见你并且威胁你,我只是想从你口中确认一件事。”
蒲察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控制着自己脸部的表情,问道:“何事?”
陆沉道:“我想知道,你们是否希望我继续往西进攻河洛。”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预感,蒲察仍旧满心震惊,刻意问道:“难道你不想?”
“起初自然很想,因为现在兀颜术麾下的大部分兵力都在遥远的南方,我若领兵奇袭河洛,他必须要率军回援。如此一来,我朝靖州的危机便可解除,但是——”
陆沉望着蒲察略有些躲闪的目光,徐徐道:“在见到你之前,我隐隐有种预感,或许兀颜术并不担心我攻打河洛,因为那座雄城很坚固,守军这一次肯定有更加周密的防备。如果我被这一路上以及河洛城里的景军拖住脚步,兀颜术是不是就能继续强攻靖州?再者,你们的皇帝又非昏庸之人,他在知道尧山关的战果后,说不定会让庆聿恭重新出山,领兵南下将我逼退。”
蒲察此刻心乱如麻,压根不敢在面上表露任何情绪。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对于兀颜术来说,最好的结局是我被挡在尧山关外面,这样他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退一步讲,即便我攻下尧山关,只要景军能够守住河洛城,兀颜术仍然有选择的余地。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是我朝靖州。”
陆沉语调平缓,继而道:“方才和你谈论这个问题,我终于可以确认,如果我将宝都押在河洛,恐怕靖州会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