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本欣慰地说道:“孤知道你长途奔袭,一路上几乎没有歇息,先前又忙碌于军务不得清闲,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今日你便不要守灵了,孤就做个主,你回府上好好歇息一天,明日再来宫中。”
div css=&ot;ntentadv&ot; “谢殿下体恤爱护。”
陆沉一礼应下。
约莫一炷香之后,陆沉在潇潇雨幕之中走出皇宫。
秦子龙带着二十余名精锐骑兵在广场外面等候,见他出来连忙撑着伞具迎上来。
陆沉忽地驻足,回头看了一眼雨幕中的皇宫。
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
入夜。
相府,锦麟堂。
李道彦斜靠在长榻上,双眼微闭。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榻边,认真仔细地帮老人揉捏着双腿。
明亮的烛光下,少年唇边的毫毛清晰可见,虽然稚气仍在,但是隐约可见几分男子气度。
“这也是在军中学的?”
片刻过后,老人面带笑意地问着。
少年恭敬地说道:“回祖父,是的。”
老人有些满足又有些喟然地感慨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在宫里站得时间一长,这双腿就像没有知觉一般。”
少年恳切地说道:“祖父身体康健,必能长命百岁。”
老人微微一笑,继而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命数太长不一定是好事,倒是陛下真的令人扼腕。如果上苍能再给他十年时间,大齐必将重现盛世之景。”
语调中流露几分疲惫的伤感。
身为礼绝群僚的百官之首,他必须要时刻保持左相的仪容,这样人心才不会生乱,哪怕太子因为某些原因推迟了登基的时间,朝中依旧没有暗流涌动。
但他何尝不哀痛?
毕竟福清宫灵柩里那位天子,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一代明君。
用一个大不敬的说法,李端于他而言,无异于极其亲近的子侄。
虽说这十多年里纷争不少,但并不影响他对李端离去的悲伤之情。
只是他要顾虑大局,唯有在这夜深人静之时、私宅暗室之地,在他最疼爱的幼孙面前,他才能稍稍流露心中的沉郁之气。
李公绪手中动作不停,鼓起勇气问道:“祖父,不知当今储君有大行皇帝的几分心性?”
李道彦略显意外地看着他。
李公绪不禁低下头,讷讷道:“孙儿妄言君上,请祖父降罪。”
李道彦抬手轻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在旁边圆凳上坐下,温言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倒也无妨。看来在军中历练一番确有裨益,至少这胆气有所长进,往常你绝对不会提出这个疑问。”
李公绪稍稍松了口气。
李道彦遂问道:“江北一行,有何体会?”
这个问题很大,大到李公绪不知从何说起。
从他跟着陆沉北上,在广陵府境内与定北骑兵汇合,之后便是石泉之战、翠亭之战、鹿吴山之战,以及最后的雍丘决战。
他没有亲身参与厮杀,但几乎是全程旁观了所有战事,因为陆沉没有刻意将他排除在外,所以他对很多细节比较了解。
李道彦温和地说道:“不要急,慢慢说。”
李公绪思忖片刻,将自己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祖父,陆侯真是天赋奇才,尤其是雍丘之战,他肩上的压力难以想象,但他没有出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冷静到了极致。这样的人如果是对手,一定会非常可怕。”
李道彦双眼微眯,问道:“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伱的对手,你会怕吗?”
李公绪一怔,片刻后谨慎地说道:“会。”
李道彦继续问道:“然后呢?”
李公绪这次没有犹豫,坦然道:“孙儿会避免与陆侯这样的人为敌,但若是真的躲不过去,孙儿会尽力一试。”
李道彦抬起干瘦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顶,微笑道:“你错了。”
李公绪愣住。
李道彦稍稍沉默,缓缓道:“你只看到了他的表,却没有看到他的里。陆沉是一个很奇特的年轻人,过往忠奸之别的标准用在他身上不太合适。于他而言,是忠是奸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外力,至少眼下是这样。”
李公绪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的祖父。
李道彦靠向软枕,眼中泛起一抹倦色,轻声道:“现在想不明白不打紧,你只要记住一点,陆沉是你的先生,用心学习他身上的长处,不要理会是非成败,不要在意外面的风雨侵袭。”
“就像……他在陛下身边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