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子,你是当真想要为民生社稷天下修行之道来问祝愿之事,还是借古论今,指桑说槐?若是如此,本王便回答你,你大楚的儿女人人都能是祝愿,唯独我叶楚月不是,我行路至此靠的是爱憎分明,而不是以德报怨。生恩再大于天也轮不到令尊楚云城,而你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你不曾坠落到无间地狱,也没有粉碎过身体,你没被桎梏在笼子里遭受数年之苦,你不知幼年身处低谷面对群山恶鬼的难处,因而,你没资格在此说三道四。”
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响于天梯脚下,是震耳发聩。
楚凌身着百家禅衣,听闻那质问呵斥之语,红了双目。
面庞穿过鼻梁的血色刀疤,是当初忘忧城内楚月所留。
那时的他,无法理解,不知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道貌岸然的,希望着小月能够良善一点。
所有人都告诉她,做人要良善,退一步海阔天空,让她宽容去接纳大楚。
但没人经历她的苦。
楚凌只是看了一遍她的过往,就放下了劝解的屠刀,从此走向佛之道。
他望着那道身影,内心感情复杂。
为何他会离开故乡和大楚的辉煌,走出第三条路。
因为大楚孩子在享福的时候,小月生不如死。
大楚孩子承欢父母膝下之日,小月泥泞里莫怕打滚。
她死过。
不止一次。
她一次又一次支离破碎。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自己的血肉碎片,缝补自己的灵魂,然后大步流星往前走。这是她,从尸山骨海走出来的人,历经风霜雪雨,尝尽了人间疾苦,哪怕走到了高处,也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而非只有唯利是图一件事在眼前。
小狐狸不言,静静地陪伴在她的身旁。
与她一道,这雪雨风霜,刀山火海。
楚世远深深地看着楚月,似是在酝酿措辞,思考接下来的话语。
叶楚月的回答,让他先前准备的对应之词,都成了无用的文章。
要知道。
来此之前,他假设自己是叶楚月,给出了各种锋锐的回答。
再从这些个回答,折回楚世远的身份来博弈。
唯独没想到,她说这故事会吃人,吃的还是女人。
这让楚世远深感无力。
他自作聪明,绝不轻敌,已经超乎常理去想更难缠棘手的作答了,终还是棋差一步,算尽文章竟比不上叶楚月的临场作答,信手拈来,但棋逢对手的畅快,又让他在面临难度的此一刻,看着叶楚月的眼神深了几分。
而叶楚月所说,都被法器灵宝前的楚云城听得清清楚楚。
他怨恨这个孩子。
楚祥却是觉得,这孩子的聪明像极了他。
恍惚间便在想若当年没有什么焚世天罡魔体,把明月养在膝下,而今会不会成为大楚当空的皓月呢?
“叶楚王。”
楚世远思忖再三,便一针见血地笑道:“你可曾想过,为何大楚有这么多的孩子,独独将你堕入无间地狱?”
这一句话,背后的身世离奇和洒尽狗血的故事原因,能让此地的不少人都精神抖擞去听,比修行、观战还要格外地专注认真,全神贯注的程度显然少听了半句狗血都要悔恨半生。
楚世远正是抓住了人性的这一点。
而祝愿之事的佳话,只是为了此时的问话做个有效的铺垫罢了。
“不要脸。”钱玉瑶呸了一声。
钱燿舵、云子君等脸色挂不住。
但论剑问话其余人等不可高声喧哗,更不能随意加入,需要经过同意,而且他们也怕帮了楚月的倒忙,只能闷着一张脸听那楚世远搅乱黑白是非。
楚凌攥着紫金禅杖的手,加重了些力道,猛地紧住。
楚世远继而笑道:“叶楚王,你后借慕倾凰的腹部,来到这个世界,但你的父亲下界叶天帝,时隔了十几年,才与你相认。在叶天帝相认前,你有个最初并不知实情的父亲,为凌天诸侯国,神武叶家的家主,你,亲手杀了他。最先流传出你弑父的事,才能下界武者对你多有诟病。问题来了,你流落民间,叶天帝是真的不知实情,还是故意而为之?是否和家父将尚在襁褓中的你堕入无间地狱,是否为同一举措?若是如此,三位父亲,两个生父一个养父都待你极差,是否为你自己的原因呢?关乎此事,我调查许久,还为此问了父亲。父亲回答说,你诞生之时,就已生了牙,咬坏了乳娘的血肉,满口鲜血如魔童,方才丢下。因而我想知道,下界叶天帝丢弃你,长安叶家主讨厌你,是否也是同一个理由。”
杀人不过头点地。
楚世远这一局是谓诛心!
他和清远沐府共同谋划,不管云都之战结局如何,都要利用此事,将叶楚月真正的踩进泥泞里永世都不得翻身。
而且他算准了海域封印,叶天帝出不来那片海。
跟死无对证有什么区别?
叶楚月当初的封印亲自把自己的求证之路堵绝了。
清远沐府和不少上界人就要用封印之说来作为回旋镖反噬叶楚月自己。
楚世远摸准了这些人的秉性和思想,方才结合诸多想出了这么个狠毒的法子。
隋垚长老眯起眼睛看向楚世远。
楚家皇子的心,比叶楚王狠多了。
黑心肠的人。
若这诛心局无法翻身。
叶楚王从前种种只怕都要化为云烟了。
“只看她起高楼。”
楚祥轻声叹,“只看他高楼塌。”
言罢,吸了口烟壶。
吐出的烟雾,缭绕在法器灵宝前的映照之中。
突地,他僵住,楚云城也僵住。
却见好几道身影,出现在了九霄云中东方尽头,为首之人白袍翻飞,器宇轩昂,眉目刚毅温柔慈爱地看了眼楚月便高声道:“公道自在人心,却也由不得楚家皇子这样污蔑叶某的爱女!”
出言者,正是楚世远口中的叶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