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沉了沉眸。
稍作稳定,她定要去一趟伶仃国。
那些个不容于世的病态人们,是下界的恩人。
奈何下界自身难保,在流逝的时间里毁灭,在亡国的路上不停歇,光是存活就要竭尽全力,又谈何浮出水面走至远方知晓一切的真相然后去报恩呢?
东部十万山。
界面压制崩。
急需皇族拔地而起一道护城墙,带来四四方方的和平之地。
“‘请皇’之事,已有打算,天梯论剑结束后世人见证之下,共同开启此仪式。”界主淡声道。
稍后,众人继而讨论皇族和请皇仪式。
楚月适时地静默,偶尔看向临渊城主,便见临渊城主朝她看来。
眼神里的愤怒恨意,犹如大江大河,但很快就被临渊城主掩盖于深处。
楚月高高挑起了眉梢,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长桌前侧,她适时地沉默。
有些事情,无需强出头,只要安心静候即可。
龙子蘅似是以为楚月对着自己笑,便朝她微微一笑。
像是某个王侯家的傻儿子。
楚月怀里的小狐狸顿感没眼看。
不仅要阖上好似紫宝石的眼眸,还特地用一双爪子捂着。
龙子蘅瞪着眼睛蹙起眉头看小狐狸,竟觉得那讨人厌的眼神有几分似曾相识。
……
一个时辰过去,商榷结束。
血海之门打开。
海水堆成的阶梯流动着耀人的光泽。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血侯亭。
临渊城主冷哼一声,刻意走在楚月的前面,似要跌一下楚月的颜面才是。
楚月望着大海的浮光之门潋滟绚丽,深奥神秘和古老的神圣。
翻涌的海水似乎有触及灵魂的鲸声,仔细聆听,还有着海的女儿,鲛人的吟唱。
那些海水和那些低语吟唱,仿佛能够屏蔽掉一切杂乱、杀伐的气息。
若是用来锻造成为阵法或者禁制的话,定是上等的锻造材料。
这般想着,身披龙袍的她,便快要走出大海之门。
前侧——
即将跨门的临渊城主毫无挣扎地停下。
楚月顿足,眸色幽邃。
临渊城主迅猛地回头,双眼猩红。
海水之中,不知是海的颜色,还是泪光在闪动。
他蓦地钳制住了楚月的胳膊,死死地盯着楚月看,就像是临死之人在沦为行尸走肉的孤魂前,想要用尽力气去记住一个人的音容。
“叶楚月。”
他颤声说:“走,一直走,别停下。”
楚月不言,讳莫如深的眼眸半眯起,专注地望着近在眼前的临渊城主,似可先前判若两人,对待她的态度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横隔在海水之门的男人,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有什么在阻止他、蚕食他、拖拽着他去往更深层的资源,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中,他只余下金絮其外,内里早就如土地里的尸骨那样腐烂,在岁月里发发臭,时而又锐声尖叫着想要冲破出无形的枷锁和笼屉。
“临渊,大夏,皇族。”
“叶楚月。”
“来杀了我,取代我。”
“你能做到的。”
“下界的骄傲。”
“叶楚月,靠你了。”
“只能靠你了。”
临渊城主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喉咙里仿佛有小鬼在厮杀打架。
他说着些没有头脑的话,楚月的心和思绪却是渐渐清明。
先前长桌会议的时候楚月就在思忖了临渊城主的变化。
对她极度的憎恨,和神情稍纵即逝的故土留恋,将临渊城主给割据了。
那样的痛苦嘶吼。
或许。
正在被什么看不到的脏东西所控制。
他已不是他。
只能在海水的声音掩盖下,向她透露一二。
至于如何深究,那就是她要做的事了。
“流云大陆武家之子武霜降,见过界主月帝。”
那是临渊城主武霜降在海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泪光融在像血一样鲜红的大海。
楚月望着临渊城主的背影,消失在大海之门,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黑雾。”
小狐狸眼神犀利,“阿楚,他的骨血,有黑雾,密密麻麻的黑雾虫,数不胜数,会吃人。”
由此可见,长桌旁侧,临渊城主的失控喊杀,是故意而为之。
失控之下,血雾虫就会蚕食他的骨血。
而今又趁着海水的翻涌、鲛人的吟唱,于短暂的瞬间告知渺茫又远大的理想。
就像是一闪而过的希冀之光。
这些接连炸裂,骨血里的黑雾虫就有一线希望被看到。
临渊城主亦是在赌。
赌楚月能够看到,能够挺过那三言两语去纵观全局,然后在这海神界展现最锋利的一剑。
“凰娘身上出现过的黑雾?”
楚月问道。
狐狸脑袋点了点。
楚月眼底翻涌滔天的血雾,妖邪之气肆然地罗织聚集。
事情。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这张赌桌,总能时刻给她天大的惊喜。
……
海水抚摸她的发梢,亲吻她的龙袍。
她在海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