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阮先生来回总督阁下的话吧。”
阮景祥也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是这样——‘钦使’颁读诏书、国王率百官‘跪聆’之后,本该大摆宴席、为‘钦使’接风的,不过,因为时间太赶了,大规模的筵席,来不及妥善预备,就推到了第二天——此刻,这个筵席,应该是已经举办过了。”
顿了顿,“不过,当天还是办了一个较小型的宴会,地点在‘紫禁城’的乾成殿——‘紫禁城’是‘皇城’的‘内廷’,乾成殿是越南国王本人的住所,是‘紫禁城’中最大、地位最高的宫殿。”
“出席宴会的,除了国王和‘钦使’,还有瑞国公等几位最重要的宗室,以及四柱大学士和机密院大臣。”
“筵席上,不晓得有意还是无意,‘钦使’说了一句,‘如此盛宴,怎么一件银器都见不着?’”
“一时之间,满座俱静。”
“过了片刻,越南国王突然放声大哭。”
“什么?”拉格朗迪埃尔愕然,“国王……大哭?”
“是。”
“大哭?在这种场合?”拉格朗迪埃尔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为了什么?‘钦使’的那句话,有什么……古怪吗?”
“总督阁下,”阮景祥缓缓说道,“《西贡条约》规定,越南向法国赔偿军费四百万银元,越南国小银少,虽然条约规定了,这笔赔款,分十年清还,可是,仅仅是第一年的四十万元,就已经叫越南的重负,犹如泰山压顶了。”
顿了顿,“为凑够这笔钱,除了搬空了‘部库’和‘内库’外,再清点永隆、安江、河仙三省库存,得黄金七百二十两、白银二千二百二十两及价值一万零五百银元的铜钱,可是,缺口还是很大,无可奈何之下,国王下令,集拢宫中所有银器销熔,得银七万二千两,这才勉强补足了四十万银元。”
原来如此。
拉格朗迪埃尔微微的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脑子中转过一个念头:你这个家伙的数字,还真是清爽的很啊。
阮景祥继续说道,“国王边哭边说,壬戌之痛,锥心刻骨,尤其是南圻为本朝龙兴之地,一朝尽弃,他做了祖宗的不肖子孙,神明内疚,清夜扪心,泪尽泣血!”
当年越、法两国谈判的时候,越南试图收回南圻,反复折冲,理由之一,就是“南圻为本朝龙兴之地”,因此,“壬戌”是哪一年,“龙兴”又是什么意思,拉格朗迪埃尔是清清楚楚的。
他没有说话,只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国王还说,”阮景祥说道,“《壬戌条约》,是越南的‘靖康之耻’、‘九世之仇’,他是一日、一时不敢或忘的,总想着卧薪尝胆、生聚教训,有朝一日,可以修大怨、雪奇耻,可是,百官惫懒,意气消沉,只知道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全不知赴君父之难,他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好了,‘钦使’来了,一切都要请‘钦使’主持!”
拉格朗迪埃尔一声冷笑,“‘一切都要请‘钦使’主持’?”
“是,”阮景祥说道,“国王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拉格朗迪埃尔又轻轻的“哼”了一声,“什么‘百官惫懒,意气消沉,只知道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全不知赴君父之难’——在座的什么四柱大学士、机密大臣听了,怕不会怎么高兴吧?”
阮景祥笑了一笑,“确实——国王激动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了。”
“对了,”拉格朗迪埃尔问道,“什么‘靖康之耻’、‘九世之仇’——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