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听我说,”宝鋆说,“昨儿个上午——懿旨直接从养心殿传过来,叫内务府派几个老成谨慎的精奇嬷嬷。到养心殿去领差使——这算不算新闻?”
恭王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
这确实是新闻。
精奇嬷嬷办差,一般说来,不关国计,要办什么,向来都是由太监到内务府传口谕说明,这一次,怎么叫到养心殿去领差使?而且,上午——
他正在沉吟,宝鋆说道:“那个时候。这位——”
说到这儿,三根手指一翻:“还在养心殿里呢!怎么样?有意思吧?”
嗯。确实有diǎn儿意思。
“几个精奇嬷嬷,”宝鋆说道,“亲承懿旨,不过太监的手!嘿嘿,六爷,你晓不晓得,她们办的是什么差使,这般慎重机密?”
“什么差使?”
宝鋆见恭王终于“有兴致”了,颇为得意,说道:“真正的新闻来了——这几个精奇嬷嬷的差使,是替一班宫人‘验身’——这里边儿,大多数都是黄花闺女,只有少许几个,是出过阁的。”
确实是“真正的新闻”。
“这种时候,”恭王沉吟说道,“‘上头’折腾这种事儿,所为何来?”
“六爷,你这话,问到diǎn子上了!”
顿了顿,宝鋆说道:“你先猜猜,这班宫人,都是在哪里当差的?”
恭王眼中波光一闪,说道:“莫非是……长春宫、太极殿?”
宝鋆一拍大腿:“六爷就是六爷!一击即中!这班宫人,大多数都是在长春宫、太极殿当差的,其余的,眼下虽不在长春宫、太极殿当差,可是,都是不久前从长春宫、太极殿调出来的!”
“嗯……”
“其中只有一个,”宝鋆说道,“算是比较奇怪些——‘东边儿’的贴身的宫女,叫做喜儿的。”
顿了顿,“后来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去年年底,皇上‘外感’,本不算什么大病,却一直拖到过了年,才彻底痊愈,六爷,这个事儿,你有没有印象?”
“嗯,是有这么回事儿。”
“这位喜儿,”宝鋆说,“就是那个时候,‘东边儿’派到太极殿去照料皇上起居的——你看,说来说去,还是逃不脱太极殿、长春宫!”
“这么说,就是和皇上有关系了。”
“不仅是和皇上有关系,而且,必定是和皇上现在的病情有关系的!”
恭王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微微的diǎn了diǎn头。
“至于这个‘验身’,”宝鋆说道,“具体‘验’些什么,几个嬷嬷守口如瓶,打听不出来,当是奉了严旨,不过……”
他嘿嘿一笑,说道:“被‘验身’的,全部都是宫女,没有一个太监,那么,具体‘验’些什么,大约也不难猜!”
“你是说……”
“六爷,‘上头’的意思,明白得很,是要在这班宫人身上,着落出皇上体内的‘邪毒’!”
恭王默然片刻,问道:“‘验身’的结果如何?”
恭王这么问,等于同意宝鋆的“上头”要“在这班宫人身上,着落出皇上体内的‘邪毒’”的判断。
“这自然是不会公之于众的,”宝鋆说,“不过,‘验身’之后,所有宫人,皆回归原位——原先当什么差,验过身了,还是当什么差,这就说明了,皇上体内的‘邪毒’,不关这班宫人的事儿!”
恭王没有说话,酒杯举到了唇边,又放了下来,没有喝。
“六爷,”宝鋆说,“昨儿个回去之后,我可是好好儿的翻了翻医书,这‘杨梅’——得,你别瞪我,怪吓人的,我可不敢说皇上体内的‘邪毒’是‘杨梅’,我只是背几句医书罢了——这也不成?”
恭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过,还是没有出声。
宝鋆说道:“我看了《简明医彀》、《外科大成》、《外科真诠》几种,归纳了一下,‘杨梅’的来路,大约有这么四种:第一,天行时毒相感;第二,男女相染,第三,气化沾染。”
说到这儿,有意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第四,胎传遗毒——什么‘系先天遗毒于胞胎,有禀受、染受之分,禀受者由父母先患梅疮而后结胎元’,‘染受者乃先结胎元,父母后患梅疮,毒气传于胎中’,云云。”
恭王的脸色,愈来愈是难看。
“我问过医生,”宝鋆说道,“这四条路子,其中的第一条,什么‘天行时毒相感’,其实虚妄,没听说谁,没有过男女之事、生身父母也好好儿的,就得了‘杨梅’的;第三条,什么‘气化沾染’,也不靠谱,也没听说打个喷嚏,就能沾上了‘杨梅’的,所以——”
顿了顿,“罹患‘杨梅’的路子,其实只有两条,第一,男女相染;第二,胎传遗毒——‘过’自生身父母。”
说到这儿,轻轻一声冷笑:“上了咱们那位小爷身的邪性玩意儿,如果不是‘男女相染’,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子了,胎传遗毒——‘过’自生身父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