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话音未落,后方便有数名劲卒迈步入前,昂首挺胸便要将李泰叉出席外。
眼见侯景把因王思政倨傲而生的怒气洒在自己身上,李泰不免顿感无语,扭头看了王思政一眼,见其完全没有要开口发声的意思,而侯景部卒已经行近,他索性便抽出佩刀而后一刀斩在面前木案上,同时怒声喝道:“有累王使君久等者,岂止尔曹!援军入此业已逼退东贼大军,长社城却仍未见交付,尔等莫非自毁前言?此行若为献城,具席以待,若非,速去勿留,归城待死!”
侯景自然是因为王思政的傲慢态度而心存不悦,同时又瞧这英俊醒目但却没有眼色的小将极不顺眼,但却没想到这小将竟比他还要暴躁得很,一言不合便要抽刀干他,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然而不待侯景发作,王思政已经陡地站起身来,指着李泰便顿足怒喝道:“李伯山,你放肆!不要以为你连败敌将、新功河桥便无人可制,若再如此骄狂无礼,我即刻便夺你职权、发送归国!”
这、这……
李泰见王思政一脸暴躁愤怒的望着自己,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观其神情语气,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把之前的怒气积攒到现在才发作出来,但也很快明白了王思政是要他继续红脸的演下去。
于是他便也站起来,针锋相对的怒视着王思政喝道:“末将自有受命之处,不劳太原公训告!今奉大行台所命接收长社城,城池一日不得,一日不离此境!太原公若欲挟私愤以报复,末将亦绝非逆来顺受之人,倒想尝试一下是我筋骨刚直还是太原公权柄强硬!”
“你、你们……王使君,这是?”
侯景本来是因被李泰指着鼻子喝骂而愤懑不已,但他这里还没来得及发怒,却见对方已经吵闹起来,一股怒气在胸腹之间积郁下来,很快便转为了满腔的疑惑,瞪眼望着王思政发问起来。
王思政闻言后先是瞥了侯景一眼,但当视线余光扫过李泰时,却又忍不住冷哼一声:“竖子难共大谋!大行台使你来援,分明是不欲我成事河南,又因河桥新有突破,故而用此强徒害事!”
李泰听到这话后眉梢也是一挑,虽然彼此是在做戏,但总觉得王思政似乎是有点假戏真做、带上情绪了。
他自然也是不甘落后,抬手硬将斫在木案上的佩刀抽回,继而便冷笑道:“末将用事以来,从来也不回避宿老前辈。太原公嫉妒少进俊才,着实可笑。
仅此短年之内,我先败高岳、厍狄干,又败斛律金、薛孤延,皆是贼中凶顽之类。区区侯景,又何足惧?刀下直见生死,无谓腆颜卖老!我若败,是技不如人,贼若败,是自寻死路!”
讲到这里,他便将自己佩刀收回鞘中,又转头望向站在一边、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的侯景说道:“失声老狗,无人垂怜。丧志匹夫,生不如死!我敬侯某旧年凶悍顽强,今日有幸奉命南来,知你恐怕不会践行前约、交出长社,便与你相约死斗此城,各凭勇力竞取,无谓奸猾用计、贻笑人间!”
侯景这会儿还有些不在状态,但也已经隐约有点明白过来,他同样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善类,当即便脸色一沉,指着李泰怒声道:“竖子急欲寻死,我又何吝赐之!”
说话间,他又转头望向王思政冷声道:“你国人事,我无意过问,但若今日邀我至此只是观此参军戏,王使君以为我无事清闲?无论何人敢犯我城池,我必引兵击之,不死不休!”
很明显,侯景是觉得这两人是在他面前演戏,这样的伎俩他自己就不知用过多少次了,自然不会被随便吓住。关系到一国军政大计,又岂会如此儿戏。
王思政听到这话后,脸上神情变幻不定,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视线在侯景和李泰身上来回移动,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的气劲仿佛都泄出,一脸颓然的坐回席位中,摆手对李泰说道:“李伯山,你去罢,要做什么我不再过问,是生是死也莫来扰我。”
李泰自知这会儿已经到了考验演技的关键时刻,他如果只是一味的嚣张桀骜,怕也不会引起侯景的警觉重视,于是便又对王思政冷笑道:“太原公大不必因我年少而作小觑,以为我只是贪图河阳之功而无意河南,但其实真正贪功者乃太原公自身。
公若能不受其所诱而固守于荆州,待南人军进悬瓠而东进阻之,则侯景直露于东贼大军刀锋之内,四方俱无策援,掐指待死而已。南人所贪者河南而已,又岂是一景?待其两下相持颍川,我军出豫西,南人兵进淮北……”
“住口!”
侯景本来嘴角噙着冷笑,但在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却是骤然一变,顿足喝阻不让李泰继续讲下去,然后便又怒视着他沉声道:“小子究竟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