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范纯仁这才满意的放到一边,用镇纸压好,等着墨迹晾干。这两句诗,可是不比去年樊楼的便宜。
两人又闲聊着用过了午膳,王言也是一路微笑着同人打招呼,被范纯仁送出了书院。
正要溜达走人的时候,边上一个看起来二十左右,身型高瘦,穿着相对朴素,但一看也是家境殷实的士子小跑着走过来。
“学生沈括,字存中,乃钱塘沈氏子,见过王通判。”
王言背着手微微挑眉,顿住了脚步,很亲和的点头微笑:“不必多礼,寻我何事?”
“适才学生听了王通判讲道,此前也拜读过‘王言说’。”沈括拱了拱手,以示提名讳的失礼,接着说道,“其中有几点不解,还望通判解惑。”
见王言微笑颔首,沈括说,“通判所言知行合一,格物致知。却不知格何物,知何事?”
格物致知,自然是一个虚词,是一种高级、宽泛、模糊的概念。但是沈括是有名的科学家,虽然这时候还没有科学起来,但是的焦点,却是早都定下了。王言讲虚,他来求实。…。。
这很好。
见到沈括,是出乎王言意料的,不过也不意外,毕竟这是名人辈出的时代。说不定再过两年,他就见着韩琦、富弼、王安石、狄青等人了。总是出乎意料,却难出意外。
沈括很有建树,按照千年后细分的科目,他在很多科目上都有成果。对于王言来讲,这样的人当然是要拉拢的宝贝。
格物致知的解释有很多,但是最为千年后的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的,就是实践出真知,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搞科学研究。
所以王言一脸微笑:“我在书中有提及,天地万物皆可格,天地万物皆有知。存中既与我求实,那便求实务真。我观存中体虚,又闻草药余味,可是从小用药?”
“通判医道精深,确是如此。”
“那边说医道。我观你……乃是……,须用……”
王言现场给沈括看病,分析病情,还给开了个方子,而后便就其中医理探究起来,为什么这个药就有用,用在了何处,药是如何生长的,所需气候条件。以此又延伸到了天文、地理等领域,最终放之宇宙,又说回到了人的身上。
两人就在路边,说了大半个时辰,当然多数时候都是王言在说,沈括在承受长脑子的涨痛。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致知之道,便在其中。盖因我等所求,便在不知,知不知,便是致知。”
王言终于做了一个总结,也预示着这一场单独授课到了尾声。
沈括恭敬的对行礼:“学生受教,浪费了通判时间,真是……”
“存中莫要客套,我已上任二十二日,怕是全都知道了我为州中排挤,未有职司,整日在账房中翻账本,喝茶水。哪里还怕浪费时间?”
沈括还是老实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反问道:“如此说来,通判已有应对之法?”
“以后但有疑问,来寻我便是。走了。”王言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沈括的肩膀,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行在杭州繁华的街上,往官廨回去,端是从容不迫,自信非常……
这一次的讲道是插曲,但是遇到了沈括,却是惊喜,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那一日以后,沈括便上了心,开始研究起了王言的学说。不过却不来找王言请教,而是去找范纯仁。这是懂事儿的,王言毕竟是一州通判,还被排挤着呢,哪里有那许多时间,当然这是沈括的一厢情愿。
王言是真的安逸,不疾不徐,还是原本的节奏。不同的,也不过是早上去范仲淹处取公文的时候,聊的越来越多。其中当然少不了王言之前在书院讲道的事,范仲淹每天都得跟王言论论道。兴建书院的事,也简单的提了一嘴,不过范仲淹没有表示。
但是该说不说,范仲淹的身体却是眼见得好了起来,脸上已经有了些肉,不是原本枯瘦的样子,这是好事。很受敬重的人,舒舒服服的多活几年,总算是功德一件。…。。
就如此,又是过了十日。
这天一早,王言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点了卯以后,来到了范仲淹的官廨聊天取公文。
才坐下,由着小吏倒了茶,没等着喝一口呢,范仲淹便递来了一份文书:“看看吧。”
王言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下边县城递上来的公文,内容是有一伙贼人占山为王,拦路抢劫,已经犯事三次,杀了途径商队的管事,夺了全部的货物。县城派了厢兵围剿,无功而返。请求调遣钱塘的精锐厢军,前去剿匪。
放了公文,王言笑问:“范公有何指示?”
范仲淹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不为也要为了。”
“把人撤走便是了。”
“你愿收手?”
王言露出着憨厚的笑容:“学生自是不愿。”
“下一步如何打算?”
“自是调兵剿匪,此一伙贼人胆大包天,又战力强横,必要亡其于萌芽之际。干系重大,不能疏忽,故而须得州官亲往指挥。至于人选……不知范公以为张签判如何?”
“果真要打?”范仲淹皱起了眉。
“范公未免太高看学生安排的人手,他们没有兵甲之利,战阵合击之道再好,亦是枉然。自是跑路别处,再行抢劫之事。不可过多,以免人心惶惶。亦不可少,就如附骨之疽,令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亦不会为上,横加干预。待兵马离城,我与范公再一同往常平仓走一遭。”
沉思许久,范仲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便如此行事,我倒是要看看,王通判如何施政地方。”
“谢范公。”
范仲淹摇了摇头,他不支持也不行啊,王言根本就没有安稳呆着的打算。他不支持,王言一样也是自己做。他反对,王言怕是还要想方设法的,暗戳戳的搞事情,将事情搞到无法收场的地步。这种事儿,哪怕是范仲淹也是阻止不了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也就是范仲淹。若换一个人过来,王言是一点儿沟通的想法都不会有的,只会用上一段时间架空知州的权力,还要知州给他背黑锅才行。懂事儿的,锅小点儿,还能有功劳。不懂事儿的,旅游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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