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把事情讲给了阿宝,但是陶陶并没有获得轻松,反而更加不安。实在憋不住,他只得想要去找王言说明事情,主动承认错误。
但很不巧,王言整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直到大半个月以后,陶陶才终于见到了王言。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上海已经很热起来。王言的房门并没有关,陶陶鬼鬼祟祟的探头进去,正对上了王言扫过来的目光。他下意识的想要走人,却又硬挺住了,没有离开。
“陶总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进来坐。”
陶陶嘿嘿一笑,这边夹着包,那边手掐大哥大,他夸张的说道:“哦呦,之前就听葛老师说你王老板嘛换造型了,简直变了个人嘛。”
过了这么久,裁缝已经先做了两套出来,皮鞋只有一双。这是因为现在有高端定制需求的人,还比较少,大多数有钱人还没到这个地步,自然王言定做的衣服鞋就要快一些,中途去了几次,昨天才拿回来的。
现在他就是松散的穿着衬衫,掖进了合身的裤子里,大皮鞋油光铮亮。虽然还是先前的打扮,但更加的合身,以及改换了的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精神。
“你跟葛老师一样,说话就要夸张。”王言笑着摇头,扔了一支烟给他,自己点上了一根,说道,“找我什么事啊?”
“呃……王老板呀,我还不知道你大哥大号码的呀,那以后怎么联系嘛。”
“把你电话簿拿来,我写给你。”
“哦,好。”
陶陶慌忙的从阿宝给他的包里掏出了小本子,王言在桌上的笔筒里拿了一支笔,唰唰唰的写上了他的姓名以及号码。
“我的号码你也要存一下的呀。”
王言笑着从一边拿了个电话簿:“都记着呢。”
“哦。”
陶陶不知道说什么了,看着王言探究的目光,他心一横,还是说道:“王老板,我对不起你,我把之前的事儿讲给阿宝听了。哦呦,王老板,我不是故意的呀。你不知道的,我每天都做噩梦……
阿宝又要拿我尿裤子的事威胁我,我不告诉他,他就要到处说我尿裤子的呀,那我以后还怎么活?王老板,我真不是不讲义气,保不住的秘密的人,你要相信我的。”
王言好笑的摇头:“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了。”陶陶激灵一下,“你不怪我呀,王老板?”
“你自己尿裤子不嫌丢人,我能说什么?行了,这么大一会儿外面天就阴了,眼看着要下大雨,没事儿就赶紧回去吧。”
“哦呦,王老啊,你是不知道啊,刚开始跟阿宝说的时候嘛我心里老轻松的。后来嘛回到家里,良心谴责我的呀,睡不着觉的。跟芳妹睡觉都没精神,芳妹都怀疑我外面有人了,还要带我去医院检查的呀。现在好了,真轻松了。”…
王言摆着手:“行了,没多大事儿,赶紧走吧,注意安全啊。”
“王老板你最够朋友,走了啊,再会。”陶陶给王言傻笑,兔子一样,转身就没了踪影。
夜东京这边的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大嘴巴,王言如何不知陶陶保不住秘密呢。事实上他开始带陶陶过去,就已经想到了之后陶陶在外面炫耀的事,就是准备消遣杜红根、卢美琳的。只不过后来杜红根不懂事儿,把小事儿搞大了,所以也就不好再多说了。
事实上就算陶陶说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去警察局解释解释而已,车都不会被收走。因为欺负人就要欺负到底,杜红根就算被抓进去了,那辆车也是后续他给王言的赔礼。若他有胆子多讲,王言现在也开不上车,这小子已经躺床上等死了。
陶陶说给阿宝,王言当然也有预料。陶陶的关系,也就到阿宝这了。剩下的,再给陶陶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说出去。阿宝自然也不是多事的,不会再讲给别人听,充其量就是跟爷叔讲一讲,而到了爷叔那里,就是真的不会再扩散了,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
算是王言借着陶陶的嘴,给这些剧中人装了个悍匪的逼。
淅淅沥沥的雨水滴落,打在窗台上,溅到了王言的胳膊上。他没什么慌张关窗的动作,安逸的撑着下巴,转头看着窗外的雨……
汪小姐收了雨伞,脚上的小皮鞋因为雨水、道路的原因已经脏起来,白色的袜子也沾了污渍。她才进店门,就哐哐跺脚,以期让鞋子干净些。
“汪小姐来了,还是老样子。”排骨年糕的老板笑着招呼。
“多一份椒盐排骨。”
汪小姐将雨伞放进门口处沥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王老板也在呀,你换发型啦?西装、鞋子都很合身,是定做的?感觉换了个人一样,一开始都没认出来呢。”
“上次不是说过的,要宝总给我介绍裁缝?还不错吧?”
“岂止不错,是非常不错。”汪小姐竖着大拇指,坐在了王言身边的位置,她问道,“今天下雨,你怎么从进贤路跑这么远过来啊?”
“你不是也来了?”
“我爱吃嘛,今天想吃,下刀子我也要来的呀。你是因为什么?看你现在这样,已经不送货了吧?”
“那你可说错了,我今天还就是过来送货的。”王言说道,“今天下雨,送货不方便嘛,让人这种天气辛苦蹬三轮送货,我在家里安逸,那多不好啊。所以我就开车出来送货了,正好送到这边,也到了饭点,就顺便吃一顿排骨年糕。这是我第二次来,每次都能碰到你,真是缘分啊。”
“确实挺有缘分的。”
汪小姐笑了笑,转而问道,“你现在主要干什么呢?”
“做服装啊。”
“做服装?你没在调料上扩张吗?做一些酱油醋什么的?”…
“上次说过的,要做服装的嘛。”王言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其实也没开始做呢,只是在浦东买了块地,目前正在盖工厂,也在联络各种的机器。”
“那我上次也跟你说过,做服装的太多了,让你去27号看一看,你去看过没有?”
王言当然没去看过,不过倒是遛弯的时候在外路过,他点头说道:“看过。”
“看过你还做服装?哦呦,你这个人真是不听劝的呀。几十上百人的人工,每人每月三百块,那就是三万。机器嘛,缝纫机要不要?裁床要不要?熨烫台要不要?这还是便宜的。其他的什么锁边、沾衬、压扣、缝边,还有什么三缝、四缝,乱七八糟的机器一大堆。没有百八十万,你运转不起来的。
不配齐设备,生产就慢,产量就低,低就赔钱。配齐设备,制造衣服,你还要有销路,什么都没有,你做了一大堆的衣服出来,总不能都出去摆摊卖吧?要真是这样,你就算建起了服装厂也做不大。服装是要做品牌的,要做溢价。不然你一件衣服赚几块,那不是赔死了?
你只晓得宝总嘛做外贸,那你晓不晓得宝总怎么做外贸?他没有工厂的呀,他根本没有投入。而且他在香港有一个表哥。八八年他第一单外贸,就是他表哥联络的。找了小宁波,哦,小宁波你晓得吧?那年他因为设备老旧,断了针在衣服里,外国人就不满了,那一单就没了呀。
当时宝总整天在27号想要见我师父,就是服装科科长的金华。但是他单子小,人又生,见不到的呀。就整天缠着我。后来嘛遇到了小宁波,两人在苏州河的大桥上,差一点压死掉了呀……然后他们两个合作,这才做成了那一单。
现在你晓得了吧?宝总赚中间的抽成的。他在外面时常还能找来一些单子,这才做了起来。要不然我们就那么多的进出口指标,他拿什么做?
你呢?你是要自己建一个工厂,偏偏你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做?我劝你啊,还是把那个厂子建成调料厂。你讲衣食住行,食才是首位的呀,不是讲民以食为天的嘛?你在这方面做好,把货铺到全国,一样赚大钱的呀。”
汪小姐虽然说话直接,但确实算是苦口婆心了。或许是看在都是宝总的朋友,也或许是看在王言只来两回,却同她偶遇两次的缘分。她警告王言,不要傻傻的去做服装的生意。
“谢谢你了汪小姐。”
王言还是那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不过事在人为,总要做一做的嘛。洋鬼子的衣服进来,卖几百上千块,咱们的几十块都多,钱都让洋鬼子赚走了,这不太好。反正我是一无所有来到的上海,钱都赔光了又能怎么样?
哎,你别那种眼神看我啊。我这是先把口号喊出来,给自己打打劲。可是以后要是做不起品牌,搞不出品牌溢价,那也要做一些假冒的衣服鞋嘛。我可以不喝茅台,但跟我吃饭的工人总不能没了饭碗的,你说是不是?”…
“这就是现实情况啊,你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给几十上百人提供工作,那就很好了。你还真诚实。”
“你发现了我最不起眼的一个优点。”
“哦呦,这么说你还有很多优点喽?说来听听?”
“说多没意思,你得自己去发现。不然我不是成了王婆卖瓜?”王言笑呵呵的挑眉。
汪小姐撇了撇嘴:“你打算做什么衣服?”
“先做运动装看看,就跟耐克一样。”
“定价呢?”
“当然要便宜不少的。”
汪小姐摇了摇头:“劳苦大众买不起,买的起的看不上。”
“做做看,慢慢来嘛,我是不着急的。”王言问道,“有没有认识的服装设计师,或者是老裁缝什么的,给我介绍介绍?”
“没有。现在什么人才都缺,但凡手上有技术,都生活很好的呀。”
“那我再想办法吧。”
“如果可以,你最好还是找别人投资一下。不管是外国人也好,还是港商也好,我听说有很大优惠的,还有一些政策帮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好好了解了解。”
“好,我知道了。”王言含笑点头。
两人吃吃喝喝,聊的还算开心。窗外的人们走的匆忙,车辆的昏黄灯光穿透雨幕,照出了丝丝斜斜的雨的踪影。排骨年糕的大窗户上,是王言与汪小姐一起说笑吃饭的影子。不时有灯光闪过,随之隐现。
窗外的雨并未停止,还似乎有下大的趋势。
“我送你吧。”
“不……”
还不等汪小姐的话说出来,王言已经跑进了雨中,打开车门上了停在路边的普桑,未几,便又操控着汽车倒过来。
如果这是电动升降车窗,王言或许会降下车窗,对着汪小姐招手。但不巧,现在是手摇的。所以他只是将车停在排骨年糕的门口,滴滴的按了喇叭。
汪小姐左右看看,还是拿着雨伞跑过去,快速的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我还想呢,怎么你说要送我回去,人却跑了。”
“你刚进店的时候就说了,我开车过来送货的嘛。你住哪里?”
汪小姐说了地址,王言操控着汽车出发。
“这是你新买的车?”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不然谁还会送我?”
“我也想有个车,可是我一个月几百块的工资,也就只能想想了。”
“那是你廉洁,但凡你开个口子,什么车开不上?”
“我要是敢那么做,用不上几天就得被抓进去。”汪小姐没好气。
“那我觉得你应该跟宝总保持距离。”
“为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收他钱了吧?我跟你说,他送我东西,我都是要上报的,然后自己花钱买下来。再说我总要工作的呀?一个人熟悉了,难道还不能再做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说的保持距离,是要把握好界限。你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别人可不知道。你认为别人应该知道的,别人就装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跟爷叔一样啊,他也这么跟我说,烦都烦死了呀。”
“那我猜这个爷叔还会语重心长的说,这都是为你好。”
“你怎么知道?”
“这都是为你好呗。”王言偏过头去,对着汪小姐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