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陆伯达蹙起了眉头:“陷阱?有什么依据?”
他觉得裴旻同志可能在其他渠道收到了什么消息,地下工作,一时的疏忽都是致命的。他知道裴旻同志也是个老资格,说话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但未曾想,正是王言这样的老资格,开口却先是来了一句‘直觉’。
看着陆伯达不解的样子,王言解释道:“这么多年我能无数次死里逃生,并完成许多寻常人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靠的就是这生死之间的玄妙直觉。根据我多年的敌后经验,不变的信仰以及相信自己的个人意志,是保命的不二法门。而且我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的放矢。
其一,便是一个月前由我出手制裁夏昌国的行动。虽然过去将近两年的时间,我都未曾出手,但是不论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还是军统的人,亦或者是蝇营狗苟争权夺利的汉奸,他们都模仿我的行动手法,假借我的名头行事,真真假假的不好分辨到底是不是我干的,这就跟现在的上海滩,每天都有人死于军统制裁是一样的情况。
但是夏昌国是我党成员,暴雨那天,我去到他们的中心大本营,制裁夏昌国,还杀了八名特高课行动队的守卫,没有发出一声枪响。日本人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我,也必定是我干的。以日本人的行事风格,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将我挖出来。
其二,过去的时间中,因为组织静默,非必要不活动。军统那边也是如此,虽然仍旧在进行制裁活动,但日特并没有抓到什么关键人物。这么长时间,抓捕、打击抗日份子没有进展,日特的压力很大,毕竟工作是要出成绩的,没有成绩,那就是没有用,日本人的内部竞争是很激烈的。所以没有线索,他们就要创造线索。虽然那些将要被处决的同志都是铮铮铁骨,没有出卖我党机要,但他们的身份日本人是一定知道的。那么故意送出几个有分量的,诱使我们进行营救行动,也未可知啊……”
陆伯达沉默片刻说道:“你的这个想法,组织上曾经讨论过这种可能性。不过我们更倾向于,是日特迟迟找不见线索,恼羞成怒,加大了对那些被捕同志的审讯力度,最后迫不得已,实在得不到有用的情报,所以痛下杀手。但我们也同样认为,营救行动一定不会那么顺利,所以才找你这个行动高手支援。”
“这种几十上百人的火拼,我的个人能力有一定作用,但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尤其是在敌人可能埋伏更多的情况下,几十支枪密集开火,我连头都不敢露。而且以我的身份,想要在白天有独处的时间,去虹口参与行动是不可能的。”
王言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而且当务之急,是要明确,日本人到底有多大的准备。他们是常规力量押送,还是故意布置陷阱,诱使我们营救。如果是前者,我们的人还有退路,如果是后者……这样规模的营救行动,算上地下党组织的行动人员以及支援的游击队战士,应该得有上百人的规模。如果被日本人包了饺子,随后到来的打击是致命的,搞不好整个上海党组织都会遭遇毁灭性打击,最后全军覆没,连带着js省委,也会受到波及,遭遇重大损失。我觉得现在就布置营救行动,实在是太过草率,我个人持反对意见。”
陆伯达点了点头,充分尊重不同意见,他反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这份集体处决名单,能接触到的中国人有多少?”
“大约在七八人左右。”陆伯达回答的并不肯定,因为他没办法保证到底有多少中国人能接触到这份名单,但是他又肯定的说道:“绝对不超过八个人,这份情报说机密也机密,可是说不机密,也没多机密,能够接触的中国人不少,可最多也就是这些了。他们都是相关岗位上的工作人员,一条线上就是这些人。”
王言又是思考片刻,问道:“先前我提供了周边日军以及港口要道,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忠义救国军那边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我们有没有掌握这方面的情报,”
陆伯达笑道:“说起这个也是巧了,我们的游击队也有意切断上海同江浙的联系,你的情报送的很及时,省去了我们很多的工作。经过研究决定,这一次我们的游击队跟忠义救国军一起行动,同时破坏铁路、港口以及其他的运输线路。而且这一次集体处决的名单中,也有国民党方面的人,我们的目标相同,所以行动时间同样定在了下周三的中午,到时候我们一起行动,如此能够吸引日军的注意,大大增加营救行动成功的可能。”
“日军有可能会慌乱,但是不会影响到大的布置,忠义救国军加上我们的游击队,也不过是几千条枪,分散在各处地方,并没有很高的战斗力。日军在上海的驻军,会第一时间出动,维稳的宪兵会第一时间戒严,所以他们的行动对我们有一定的帮助,但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王言摇头,把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中,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继续说话:“我提议,让我们潜伏在日特的同志紧急撤离。如果我们执行营救行动,日本人可不管是七八人,还是七八十人,他们会把所有人都监控起来,一个一个的调查。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这位同志不可能藏的住,可以说在他接触到集体处决名单的那一刻就已经暴露了,这一点,相信组织上早有准备,断不会心存侥幸。
如果日特发现我们的同志跑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判断出,这一次敌人到底是有准备,还是没准备。如果是没准备,那么我们的这位同志逃脱,一定会让他们有准备。而如果本就有了准备,那么我们参与营救行动的所有同志都捡回了一条命,同样也避免了我们上海地下党组织与js省委的重大损失。”
“裴旻同志,你的想法完全就是赌博。你现在的想法,已经是站在日寇这一次的集体处决行动,就是一场陷阱的角度来说的。你也说了,如果日本人没准备,那么我们潜伏在日特内部的同志逃脱,一定会让日本人有所准备,那么我们还如何执行营救行动?”
陆伯达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八字,表示着他内心中的极大困惑。他认为,以裴旻同志的老资格,以其过往彪炳的战绩,不该这么不谨慎。
“劫狱!”
“劫狱?可是他们守卫监狱的兵力有一个中队,将近二百人。而且他们还有地利,我们所有的行动人员,只有一百多人,根本没有办法强攻。而且既然你已经决定强攻监狱,那就没必要让我们潜伏在敌特内部同志撤离。”
“两点,第一,日本人是否有准备,这是否是一个陷阱,尚在两可之间。但我们绝对承担不了,日本人有准备,而我们仍旧执行此次行动的后果。所以我认为,这是一次必须进行的试探。因为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潜伏在敌特内部的名单是假的怎么办?这是我们不得不提前想到的。特高课长久没有成果,他们的压力很大,炮制出一份假的处决名单,等到我们救人的时候,前后夹击,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第二,我们的同志撤离,不管这是否是一个陷阱,日本人都会犹疑不定,而不论他们怎么处置,我认为都他们都不会想到,我们会自不量力的直接劫狱。相比起大白天当街救人,晚上在监狱劫人,显然更安全一些。至于两百人的防卫力量,只要搞到监狱内部的建筑图纸,以及尽可能详细的守卫分布情况,我的行动能力,不吹嘘的说,万全可以做到无声无息的拿下一面墙,让我们的行动人员,放心大胆的翻墙进入内部,如此有心算无心,我想一百人打二百人,没有多大的问题。
如果到时候,忠义救国军跟我们的游击队配合夜间行动,这个时候吸引的注意力就很重要了。夜间枪声传的远,我们破坏了监狱的通信线路,可以更大胆的动手。另外还可以请求忠义救国军分出一部分战士,来帮助我们阻击可能来援的敌人。我可以保证,这次营救行动的成功率是九成,另外的一成,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只能交给天意了。”
“可是你的想法,还是在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一个陷阱的基础之上。”
“但是我们不得不这样想,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之心不是么?一旦他们准备万全,后果是我们绝对承担不起的,我们必须从最坏处出发。我的想法,就是直接劫狱营救,请组织上认真考虑。”
“好吧,我们再研究一下。”
王言拿起桌子上的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一个地址:“这是一个废弃仓库的地址,现在里面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这里有一间地下室,里面有一批美国的军火,火力很足,足够武装五十人,入口的位置是在……”
他有做军火买卖,陆伯达说的活动在江浙沪一带的游击队,是红党武器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游击队,原因就在于此,这支队伍的武器装备,全都是王言提供的。这一处废弃仓库所藏的军火,是半年前秘密藏进去的,经手的是石长兴以及其他的一些心腹手下。如果以后被追查这批军火,那就是卖给红党了,他会光明正大的说。光明正大,才是最安全。
“好,裴旻同志,我都记下了。明天我就召开紧急会议,再行研究。到时候我怎么联系你?”
“如果决定按照我的提议行动,那么时间就定在周二的晚上,周二上午,照旧奋报寻人,张老三二叔来寻,北站外友谊旅店等人。结尾如果是叹号,表示拿到了监狱建筑图纸以及内部防卫分布情况,当天早上我看到消息,晚上十一点半,会准时出现在茂海路的公寓中,那是我的一处安全屋,距离监狱很近,没有钥匙,锁是普通的锁,派一个会开锁的同志带着监狱建筑图纸,以及内部防卫分布的情报,带我到游击队的人马藏身所在,在此之前,务必断掉他们的通讯线路。
如果没有得到监狱建筑图纸以及内部防卫分布情况,结尾是句号,我会在晚上十一点半,准时到达监狱西墙下,并直接开始蹬墙暗杀墙上的守卫日军,让参与行动的同志注意,若我已经控制西墙,我会用一个手电筒发光提示,两长两短,看到信号,在墙的中段,会有三条绳索垂下,直接攀墙即可。
若事有不顺,我蹬墙暗杀失败,那么在听到枪响之后,便直接对大门发起攻击。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墙上的敌人,而后从后方对敌人进行打击,掩护同志们冲击大门。我可以用我的党性保证,我的行动能力,足以应对突发情况,保证能够让我们的同志顺利突进监狱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