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桌了,是家常小菜。
尝一口,清香扑鼻。
席间几番亲昵,几番打闹,江湖风雨、朝堂博弈似乎淡若轻烟。
阿婆端着饭碗,笑眯眯的看着小两口在那里闹。
话题也偶有分岔,源于齐瑶对阿婆的一次邀请,她邀请阿婆入王府。
阿婆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有几分伤感,她的老伴就葬在这间屋后,她在这里并不孤独……
说起她过世的老伴,怎么说都应该是一个悲凉的话题,但阿婆却硬生生将这世事的悲凉,演绎出了某种离奇的喜感。
她是长春体质,她的寿命长得出奇。
所以呢,她年轻时候不敢嫁人,她觉得自己跟丈夫的人生会不同步,什么意思呢?丈夫老了,她还年轻,丈夫死了,她会守寡,而且守寡的时间会以百年为单位。
于是她拒绝了部落里很多人的求亲,她亲眼看着当初向她求亲的少年郎,一个个迈入中年,柱着拐杖迈入老年,亲眼看着他们的儿孙满堂,又看着他们的儿孙老去。
看着云起风飞,花开花谢,看着人家的竹楼盖了,又看着人家的楼塌了,她心中从来都是波澜不惊。
直到有一年,有个流放的官员来到了大苍山。
这个官员犯了事,家里的人都被砍了头,他到了大苍山就大病了一场,阿婆照顾了他。
也就在那段时间里,阿婆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了男人。
天久日久的消磨中,她也第一次有了那个方面的想法,阿婆是大苍山的女子,直爽得很,长辈都不在了,礼法自然也是浮云,就跟这男人很直率地表达了。
可那个男人是个……是个……怎么表述呢?用现代术语来表述就是:钢铁直男!
这个钢铁直男表示,阿婆照顾他,他很感激,可阿婆当时年纪实在有点大,都快六十了,而他,却是三十多岁的壮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女大三,抱金砖,但女大三十,十块金砖他表示实在抱不动……
阿婆直接发毛,老娘是长春体质,这时候啥样,过三十年还啥样,你呢?过三十年后,你六十多了,老娘还娇嫩如山间的野花,想想那个时候的老牛啃嫩草的幸福滋味,你觉得你亏不亏?
那个钢铁直男天天去看山里的野花,看了半个月觉得也是那个事,最终大腿一拍,跟她成了事。
那个男人是个文人,给她吟诗,弹琴,花前月下的过得好不快活。
直到四十年后,男人七十多了,终于熬不下去了,先她一步而去。
知道这个男人临死之前怎么表现的吗?他哈哈大笑:一场大梦大苍山,艳遇而今四十年!不亏,真不亏!大笑声戛然而止,就此归西。
阿婆跺脚而骂,你个老东西享四十年艳遇,你当然不亏,你快活得飞起,老娘怎么办?
为你守几百年寡!
这些事情,不是阿婆的原话,是林苏从阿婆的一些叙述中提炼出来的。
虽然她真骂过抛下她而去的夫君,但是,她也从来没有悔过当初的这次决择。
如果没有这个夫君,她可能不会守寡两百来年,但是,她也永远都不会触摸到人生的另一面,她不会知道花开花落,在诗词中有着如此的美感,她更不会知道,午夜梦回,触摸曾经的过往,会让人的血脉悄悄悸动……
林苏和齐瑶不知何时,悄悄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齐瑶眼中也不知何时,弥漫着无限柔情……
阿婆的眼睛,不知何时悄然射向了房屋的后面,当初她将夫君埋下去的时候,那里只是一个小土包,她亲手栽下一棵长青柏,如今,长青柏已经枝繁叶茂,也是两百多年树龄……
林苏深吸口气,打破了这股淡淡的悲凉:“阿婆,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想必部落里一些事情你都清楚,是吗?”
阿婆点点头,心绪终于收回了。
三百年了,在大苍山一住三百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土地上的每一次变迁,她都是一个旁观者,自然是什么都清楚。
“前面元部的,有一个女人,听说昔日也找了一个官员,那个官员是宁州刺史,叫孙益阳,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她吗?”
阿婆眉头微微皱起:“你说的是梦姬!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你们啊,没事别招惹她。”
梦姬!
元姬的母亲叫梦姬!
这是林苏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但是,阿婆后半句话,让林苏很吃惊。
齐瑶也很吃惊,她一听林苏突然提元部女子,还下意识地想到儿时玩伴元姬,没想到,他说的是元姬她娘,她自然也知道元姬的母亲是梦姬,但她并不知道梦姬是个什么样的人,而阿婆的意思,梦姬这个人,不一般!
“阿婆,梦姬……是个什么样的人?”
“梦姬虽然是元部的,但她却是在头部长大的……”
林苏心头猛地一震,头部!
大苍山头部,在他的意识中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名词……
阿婆说了下去……
当时的大苍山,还没有合并,七十二部并行,头部为首。
梦姬生于元部,但她从小就心思深得很,她知道头部的分量,所以她以五岁幼童之身,进入头部的地盘,认了个义父,从此在头部安家。
她长大成人之后,出落得美丽非凡,苍山七十二部多少年轻俊杰,都围着她转,但是,她的志向远大得很,对部落里的少年郎,并不稍假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