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亭风尘仆仆的走出华亭国际机场的时候,华亭上空的雨已经停歇,乌云散尽。
将尽的夕阳燃烧着最后的光芒,将天边照耀的火红而绚烂。
林悠闲跟着父亲略微有些匆促的脚步走出机场,下意识的开口道:“爸,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必。”
林枫亭摇了摇头。
也许是来到了华亭,他的内心稍稍放松下来,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们直接去临安。到时候让你李爷爷给你做些好吃的,他的手艺很不错的,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他做的小菜。”
“小的时候”
林悠闲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句。
林枫亭的表情有些复杂,轻声道:“我小的时候,北海王氏,李氏,林族的关系很好的,相互之间交往频繁,那年我大概十六七岁,我,天纵,狂徒,我们四个跟在李老身边学过两年剑。再早一些的时候,是北海王氏的王老为我们四人筑基,往后一些,我们四人在瑞士,被你爷爷带在身边教导了几年。北海王氏与林族的武道有差异,就连李氏的剑二十四,跟林族也有所不同,当时三位老人的做法,除了加固我们年轻一辈的感情之外,就是培养最强的武道高手”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微笑道:“那些年,是我最放松的日子了。”
“四人?”
林悠闲问了一句。
他只听到父亲提到了三个人。
林枫亭笑容僵硬了些,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道:“走吧,我们去临安。”
华亭距离临安并不算远,只有两百公里的距离。
父子二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出租车上了机场高速之后,直奔临安而去。
林枫亭看着窗外。
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倒退。
绚烂的晚霞已经变得黯淡。
夜色弥漫过来,似要笼罩一切。
路旁亮起了灯。
灯光照耀在车窗上,林枫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平静的近乎淡漠的脸庞。
林枫亭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陌生。
他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平静。
他重新想起了李氏,想起了北海王氏。
以一种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的平静心态回忆着。
回忆着王天纵的身不由已,回忆着王天纵的问心无愧,回忆着李氏当年轰轰烈烈的崩塌,回忆着北海王氏当年的沉默和袖手旁观。
之前林枫亭一直不理解王天纵为何会将李氏和北海王氏的情义抛弃的如此理所当然,也理解不了相互扶持的北海王氏和李氏怎么就一夜之间分道扬镳。
所以很多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对王天纵的所作所为怀有很深的成见,甚至有些警惕。
他抛弃了跟李氏的情义,自然也能对林族的情义弃之如敝履。
林族在世外。
所以林枫亭一直都很难想象当初王天纵做那一系列决定的时候到底是多么的冷漠和残酷。
然而直到这一刻,看着印在车窗上自己那张让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脸庞,林枫亭才真正明白,当初的王天纵,他的内心并不是冷漠和残酷。
落日已经彻底消失。
夜幕笼罩天地。
林枫亭看着车窗中自己的脸。
那张脸在窗外景物的后退中变得忽明忽暗,有些阴沉,有些灿烂。
唯有平静不变,一如既往。
林枫亭觉得自己看到了王天纵。
很多年前,当他决定对李氏的一切都袖手旁观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应该是如此的平静。
只有平静。
那些情义仍旧存在。
那些时光依旧温暖。
李氏不曾做错什么。
王氏也不曾错过。
林族更没有理由去谴责什么。
当他们因为守护共同利益而培养出来的情义被更重要的利益甚至是生存所威胁的时候,背叛,反目,袖手旁观,竟然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这么平静。
林枫亭姓林,李狂徒姓李,王天纵姓王。
不同姓,就是最大的错误。
“我是不是变了?”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突然很认真的问道。
林悠闲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父亲一直没变。”
林枫亭点点头,哦了一声道:“一直没变,原来我跟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逐渐没有了情绪,整个人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王天纵。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选择。
就因为他是林族的族长。
林悠闲的手机响起来,是一条短讯。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脸色
微变,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爸,瑞士那边刚传来消息,小叔的双腿不行了,今后怕是要靠轮椅度日。”
林枫亭轻轻攥了攥拳头,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林虚的双眼目盲,听觉和语言能力也开始逐渐衰退,如今天机反噬之下,他再一次失去了双腿。
林虚姓林,为了林族,他可以无怨无悔。
就像是林枫亭自己的选择一样。
他说出了因果。
接下来,就要看林枫亭如何执行了。
因果是圆。
而林虚嘴里的因果,却是直线,他将所有的一切最清晰直白的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弯弯绕绕。
所以天机反噬才会如此的剧烈甚至是惨烈。
林族若想继续繁荣昌盛,需保住秦微白不死。
而林族和秦微白的因果,还是源自于李氏,或者说,是源自于李天澜。
这是最直白的因果。
而中间那些弯弯绕绕,就是玄而又玄的天命。
林枫亭别无选择。
他来到了中洲,就已经证明他决心已定。
他不可能放弃让林族继续繁荣昌盛的机会。
所以他要保秦微白不死,同时也要保住这一线因果的根源。
也就是李天澜。
保李天澜,必须保李鸿河。
这就是因果。
林枫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保护这份因果的时候,无论面对谁,哪怕面对北海王氏,面对王天纵,他都必须要出手。
没有大义。
只是为了林族。
就像是王天纵当年为了王氏而任由李氏崩塌一样。
在关乎到自己,而且自己别无选择的时候,所有的不愿,不甘,不想,不能,都会消失。
因为别无选择,所以只有平静。
他必须要这么做。
无所谓别人的想法,无所谓别人的理解,因为根本没得选,所以问心无愧。
王天纵当年如此。
林枫亭今日亦是如此。
何来对错?
林枫亭突然拍了拍前排驾驶席的座椅,所有的伤感,无奈和自嘲在他笑容逐渐扩散的时候彻底消失,变成了最基本的清淡。
他掏出一把钞票丢给司机,淡淡道:“师傅,麻烦开快一些,我赶时间。”
昆仑天寒。
王天纵和古行云正在饮酒。
酒水倒进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泛着微蓝的色泽。
王天纵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轻声道:“太烈。”
“杀人前喝一杯,正合适。”
古行云笑得儒雅而醇厚。
在呼啸着风雪因此显得极为冰寒的昆仑城内,中洲的战神一身青色长衫,儒雅潇洒的如同不问世事的学者。
“也对。”
王天纵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