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天来，他突厥大军每次都猛烈强攻，可愣是被那几千楚王士兵给挡下。
这让他感觉到了羞辱。
足足两万突厥铁骑，攻打远少于自己军队的地方，这么多天还发不下来。
这说出来，脸面要丢大了。
突利可汗一想到这，不禁看向那风头高原高处。
这前方，不是楚王四大营，也不是白袍军，到底是…楚王账下，何方神圣啊…
………………
风头高原。
战争的硝烟弥漫各处，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七天时间已到，按照与楚王的约定，他们可以随时退去了。
此时。
正值自卫军们吃饭时间。
杨都尉还在吃饭，而一名于战争中断去手臂的自卫军士兵赶来，看着他，认真道：“都尉，我不想退！”
“我还能守！”
杨都尉吃饭动作为之一滞，而后没好气道：“别闹，我们任务完成了，吃完饭就走。”
“我们这七天，死去太多弟兄了，该…回家了，也带他们…回家…”
联想起这七日的战况，杨都尉就觉得是一场噩梦。
太多太多人死去了。
来时他不坚定要来，那十几个弟兄说他可以，让他燃起信念。
现在，只剩下三个弟兄，其余都深埋此地，尸体都找不到，成一方孤骨。
七天前出征路上，还给她带羊肉的士兵，他于三天前亲眼看到死在自己眼前…
还有临行前有户人家嘱咐他，要保护好他们儿子，他们儿子还闹别扭说不用管他爹娘，结果，他再也闹不了别扭了…
太多太多人死了。
他们死的有意义，是陛下赋予的七天任务。
而现在继续守下去，则，毫无意义。
因为陛下没有说继续守。
“我也还能守！”
正在杨都尉浮想联翩时，又有一名自卫军士兵站起来，目光坚定。
“我也是！”
“我也！！”
“……”
一个又一个活着的自卫军士兵站起身来，他们目光皆是坚定。
他们，都要把敌人拦在炎国之外…
“你们，你们…”
杨都尉眼眸变得湿润：“继续守下去可以，但，会死…还会死很多人…”
有一名士兵开口道：“都尉，风头高原，经过我们冬季的改造，防守能力不比雁云城包括雁云城城墙差，在这里守与雁云城守，没有一点差别！”
“我要在这里守，把他们挡在这里，不让我雁云城内城百姓担忧。”
杨都尉声音哽咽：“可是，会死，还会死很多人…说不定，城里，陛下他，会有办法…”
“都尉，我要守！”
又有一名自卫军士兵走到他眼前，声音坚定：“我和他们比，没什么高尚想法，我只是想让殿下看到，我，没有愧对他给我的这一身军装，也没有愧对雁云城内城万千子民！”
虽然楚王称帝了，但这群人更愿意称他为殿下。
殿下他们喊了几年，喊熟了，也喊出了感情。
“我也是！我还能守！我在以前是个要饿死的人，幽州事变还被抓去了突厥，本以为一生惨淡，是殿下把我救了出来，他还给肉粥吃！这在以前无法想象，我以前一碗小米粥，都得掰几天吃！我要替那个男人，继续守护这片土地与百姓！”
“都尉，内城百姓，都认为我们是最弱的，是啊！与其他军队相比，我们是最弱！自卫军里比较优秀的士兵，都会补充到其他军队，我们就像瑕疵品一样被留在自卫军，但我想说！瑕疵品，也比所谓的突厥铁骑强！！”
“我们可以继续守在这里，挡住突厥，不让战火烧到雁云城，害我内城百姓惶恐担忧！”
“都尉，守！”
“守！！”
“……”
一个又一个活着的自卫军士兵，目光坚定，他们都要守。没一个喊退下。
那一声声，一句句，所说之言，都是致之生死于度外。
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要为那个男人，至死方休！
杨都尉看着他们，眸子越发柔软，眼泪如不要钱落下，声音哽咽：“你们…你们…”
“真的…确定了…吗…”
他声音不确定。
他不怕死，但他，真想带他们回去，回家，回到那个熟悉又温暖的家。
这一次，没有人开口。
可他们，都目光坚定看着杨都尉，并且握紧手中武器。
此刻。
无言胜有声。
杨都尉瞬间明白他们的意志，他看着他们，仔细的看着，不敢闭眼的看着，他要把他们全部记在脑海里。
“既然都确定守，那我们，便，守！”
“兄弟们…”
杨都尉望着他们，这一刻的声音充满自豪：“我始终认为，我们虽然殿下账下所有军队最弱的，但我们骨气与意志，不是最弱！！”
“扬我自卫军战歌！”
他声音不在哽咽，充斥着豪情万丈。
有这么一群士兵，他，荣幸之至…
随着一声令下。
很快，仿佛让大地都在颤抖的战歌响起。
“什么声音？”
距离最近的突厥防线突厥士兵微微错愕，而后，他们便听到那一声声熟悉的战歌，敌军战歌。
“披我铁甲，挎长刀！”
“与子征战，路漫长！”
“同仇敌忾，共生死！”
“驻守玉门，逐胡儿！”
“与子征战，汉无畏！”
“……”
一声声，一句句，都让突厥士兵怒不可遏。
每一次响起如此战歌，他们的敌人就会像打鸡血一般，所向披靡。
“进攻！给我进攻！杀死他们！！”
有突厥统领双眼猩红，仿佛看到往日这战歌响起，他们突厥士兵一个个惨死的模样。
他要杀死他们，全部杀死！！
于是新的一轮进攻，开始了…
………………
雁云城。
第八天。
“陛下，收到杨都尉他们寄来的信件了。”
有斥候拿着信来。
李宽拿过这信，而后徐徐打开。
按照任务，昨天他们就可以退了，但他们没退，他倒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从开始的好奇，到看完信后的惆怅，李宽足足花费了十五分钟。
明明这信只有寥寥几百个字，他却，仿佛花了一个世纪去看…
李宽拿着信，来到窗边，望向风头高原方向：“你们…还要守…”
他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随后走出宫殿，而映入眼帘的，是那万千手拿武器的众多内城百姓。
大唐与突厥齐齐进犯，全城内城百姓，皆兵！
老弱妇孺为主。
不是说没有男人，而是他们家的男人、顶梁柱，大多都入军了，入的自卫军。
剩下的老弱妇孺，他们在得知雁云城士兵不够时，都自告奋勇拿起武器，要保护着这座来之不易的失败者乐园，保护雁云城，保护…这个男人…
李宽入目所及，皆为坚定目光。
是啊！
坚定，他们总是如此的坚定。
明明都是一群战五渣，平常有的人杀只鸡都得犹豫半天甚至都不敢杀，却总想保护着…保护他这个，能在敌军七进七出之人。
他们，总是认为，他很柔弱…
他需要被守护，比谁都需要被守护…
………………
第八天。
忘川峡谷。
“辛将军，风头高原告急，此处大唐军队还没动静，我们是否要回援风头高原？”
“不可动，继续驻守忘川峡谷！”
“可！辛将军，风头高原死太多兄弟了，我们只是回去一部分…”
“不可动！！”
“可！辛将军…”
这名提建议的魏武卒统领，话说一半，就看到辛弃疾转过身来，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一双，充满泪水的眸子。
随后，那坚定声音，再次传来。
“此地守军，不可动！！”
与此同时。
忘川峡谷外。
“柴老弟，八天时间过去了，突厥还没突破那道风头高原防线，可以确定那是炎国主力在挡着突厥了。”
“所以啊，纵使这忘川峡谷有着炎国军队，但肯定不是主力了，这里要还是主力，那他们那边还有主力挡着突厥七天了，那这炎国的军事力量，得多强啊！”
程咬金有些实在忍不住了。
他想尽快突破忘川峡谷，抵达雁云城城下。
柴绍微微皱眉。
的确！
如同程咬金所说，此处忘川峡谷大概就不是炎国主力，他们主力都在风头高原挡住突厥了，还挡了七天。
这里不是炎国主力，那么强行突破，战损也不会有多少。
但！
这七天来，他们不是毫无动静。
他们派了几十名斥候，渺无声息，都被处决掉了。
而程咬金也使用了他的流氓战法，就是假装成身着女装之人，伪装成想要过路的，但也自进入忘川峡谷没了声音。
这个流氓战法看似无厘头，但在以往战争，柴绍亲眼见过有效。
他程咬金干出来这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那些年为大唐征战之时，用的类似手段可一点都不少。
不是伪装成敌人的援军，就是假扮过路的客商，最过分的就是伪装成青楼女子，吸引敌人的关卡开门。
对程咬金而言，用这些流氓打法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俗话说兵不厌诈，只要能赢他是什么都不怕的。
所以程咬金才得了一个混世魔王的名号，不仅仅在于他三板斧的蛮力，更在于用这些手段不怎么顾忌。
可用归用，这名声传出去就有些不大好听了，他卢国公的光辉形象可不就要毁于一旦了？
所以这些战法没流传到民间。
但他柴绍知道！
程咬金的流氓战法，再加上他的斥候，全部进入了忘川峡谷后没了声音。
这就仿佛…
柴绍看向那忘川峡谷，只觉得那忘川峡谷就仿佛深渊巨口一般，吞噬着所有进入那里的敌军，包括他和程咬金的一万大军。
“程将军，再等几日吧，不急。”
柴绍开口。
程咬金牛眼瞪大：“你认为，忘川峡谷还有炎国主力？”
柴绍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我们对那峡谷，一无所知。”
程咬金没好气道：“这炎国要是还有主力在这，那他就是能正面硬抗我大唐与突厥两国精锐军队的大国了！这可是连吐蕃都很难办到的事情！”
“这么说吧，我老城认为那边风头高原。炎国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只有一城之地，撑死三十多万人口，兵力最多两万，怎么可能等住突厥两万铁骑？”
“即便挡住，也得举全国之力，那这边就更不可能有主力军队了！”
柴绍想了想，理是这么个理。
可他…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程将军，再等三日吧。”
柴绍开口。
见程咬金仿佛要暴起，他连忙继续道：“七天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三日？”
“再等三日吧，以突厥那进攻强度，三日后定能消耗炎国不少军队，届时哪怕举全国之军，怕也难挡我大唐虎师！”
柴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程咬金只好就此作罢。
他们于原地继续安营扎寨，准备于三日后进行总攻。
而有关于柴绍的猜想，是啊，他的猜想没错。
以突厥两万铁骑进攻强度，只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小国，定会头疼不已，十日猛烈强度攻坚，军队定然也所剩无己，更别提回援180度的忘川峡谷了。
三日后进攻，定然无恙。
是啊，他的猜想没错…
可他的对手，是…楚王，以及，他账下的那些…怪物们…
三日时间过去。
令柴绍意外的是，风头高原那边，突厥还没有突破。
如此说来，炎城主力足足挡住两万突厥铁骑十天了，当真厉害。
“哈哈哈，柴老弟，时间到了，咱们也该动手了吧？”
“歇了那么久，我老程和我朱雀营将士的骨头都要松散了。”
程咬金朗声大笑。
柴绍也是笑道：“该动手了，虽然斥候还是没法探知，但想来是炎国的反侦查能力厉害，并不是所谓的主力军队。”
“程咬金，虽然可以进攻，但还是让我一千幽州骑进去，他们没事，你朱雀营再进去。”
程咬金想了想，随后点头道：“可以！”
于半个时辰后。
程咬金与柴绍，率领的总计一万大军，向忘川峡谷进发。
在抵达只有距离忘川峡谷一里时，一千幽州骑先行鱼贯而入。
他们安然无恙穿过忘川峡谷，并且派骑兵回来向柴绍和程咬金诉说安全。
程咬金正准备带朱雀营开拔，但柴绍还是放心不过，又派了两三波幽州骑进去。
依旧，没事。
如此，他也彻底放心了。
率领一千玄甲骑，与程咬金的三千朱雀卫进入忘川峡谷。
“哈哈，我们还以为这里有敌军呢，结果呢，柴老弟，人炎国根本不设防。”
“想想也是，估计面对突厥铁骑大军，他们都已经满头大汗了，哪还有空闲力量对付我们。”
“说起来我们真应该好好感谢突厥他们，把炎国的全部大军给拖延住，让我们可以直接抵达雁云城下。”
一路上，程咬金大嘴巴都是喋喋不休。
柴绍都是随口应付，他注意力更多是注意着两侧峡谷峰上。
“嗯？”
突然间，柴绍发现不大对劲，朝着峰顶看去。
刹那。
他脸色大变。
“不好，那是山石，程将军，我们中计了！！”
柴绍大惊失色。
“什么？”
程咬金诧异。
而不等他反应过来，数不尽的山石从峰顶滑落，也有无数箭矢袭来。
这下子，程咬金彻底明白怎么回事，朗声道：“敌袭！！”
第一波山石与箭矢，击中不少朱雀卫与玄甲铁骑，而随后第二波，朱雀营便展开了防御，没有伤亡多少。
他们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临场反应皆堪称强大。
倒是玄甲铁骑，伤亡不少。
而于峡谷两边的5000幽州骑还有1000玄甲骑，这时也迎来敌军奇袭。
左翼，那是，楚王账下陈庆之之军，五千多白袍骑！
右翼，靠近雁云城这边，则是辛弃疾率领的，三千魏武卒！
还有两千魏武卒，则是在峰顶进行箭矢与山石攻击。
大战开启。
大唐精锐军队不比楚王军差，可他们两位统帅，皆是困在峡谷，外面军队皆以小队统领为战，被辛弃疾和陈庆之的军队，直接分割成一处处小型战场，慢慢蚕食。
“中计了，该死，该死！！”
程咬金懊恼不已。
柴绍此刻灰头土脸，大声道：“程将军，莫慌，我军乃帝国最精锐之军！”
然而话说没多久，柴绍酒傻眼了。
他余光外的峡谷，他亲自训练的幽州骑，竟是被那白袍骑兵肆意屠杀。
这…
说好的，主力都在风头高原对抗突厥呢？
难不成，他们还有其他主力。
可是只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城池，怎么养得起如此之多精锐军队！
他彻底傻眼。
一旁程咬金也是如此。
两名大唐帝国大将，心中不禁恐慌，他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