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婚宴,却与喜庆无关。
虽然宴席上他们都刻意地不去提迟老太太,黎建邦和黎叔还有意识地去提一些相对轻松的话题,夏蝶也尝试着找话题活跃气氛,但浓重的阴霾还是在大家心里挥之不去。
就在这样异常沉重的气氛之中,包厢的门被开启。
坐在下手的夏蝶以为是服务生过来上菜,忙微微朝旁边侧了一下身子,不期然看到进来的居然是傅梵逍,手里还拿了只装满白酒的高脚杯。
“过来给长辈们拜个晚年,希望没有影响到大家。”
他边说边走到酒桌下手的位置放下酒杯,刚好隔着桌子与黎家二老面对面。
本就面色沉郁的黎家老爷子顿时表情更不好看,“用不着,我们两家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傅梵逍并不在意,扫了一眼黎老爷子面前的酒杯,看到里面盛着半杯红酒,便拿了桌子中间的醒酒器,朝着老爷子这边走,边走边道:
“还记得以前,每年的正月十五之前咱们两家都会找日子聚餐,酒宴间您和爷爷总是特别严厉地让我们这些小辈在旁边斟茶倒水,为的是熟悉酒桌礼仪。”
他说着笑笑,“还记得那时候我最怕给您倒酒,因为您特别严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挨批,后来慢慢长大不会挨批了,却又因为忙碌而错过了陪长辈们聚会的机会。
刚才我打电话给爷爷提到在这里遇上各位长辈的事,他老人家一再叮嘱让我务必过来给二老倒杯酒。
现在想来,上一次在正月里给二老倒酒,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黎老爷子的跟前,刚要把他往杯子里斟酒,后者却伸手盖住了杯口,“你这酒,我老头子受不起。”
黎老太太亦是冷然,“回去告诉傅老头儿,以前的事就不用再提了,从今往后咱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傅梵逍放下醒酒器,坦诚道:
“我很清楚,二老对于傅家的不满源自于我,二老要是有什么火气或是牢骚尽管冲我发出来,该我承受的我半句怨言都不会有,我只希望不要因为我一个人的过失影响到两家人几十年的交情,尤其是长辈们之间深厚的情谊。
爷爷常说,他这一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大多数的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渐渐疏远,唯一几十年始终如初的就只有您,这让他觉得弥足珍贵。”
他说着看向黎老爷子,“每每提到近来的嫌隙他都痛心不已,与您的莫逆之交,超越血缘的兄弟情,他比什么看得都要重。
您和爷爷一样都是性情中人,所以应该也跟我爷爷是一样的心境吧?我们傅家人都很清楚,当时一时情急说出与傅家断交的话必然不是您的本意,因为至始至终,您和我爷爷之间是没问题的。
问题在我,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之一,是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想化解两家人的矛盾。作为晚辈,我自然没资格要求您什么,只是由衷地希望不管晚辈们之间发生什么,情感上的纠葛也好,其他方面的恩怨也罢,都不要影响您和我爷爷之间的兄弟情义……”
他接着又说了一些从傅家老爷子那里听来的关于两位老人家早年的旧事,听得黎老爷子感慨万千,听到艰难之处,也不仅潸然泪下。
夏蝶看出来傅梵逍想要修复两家关系的诚意。可同时也不太理解他一心想要做这件事情的执念。
她与他之间的感情纠葛或许可以掀得过去,但父亲夏城的事呢?
黎家二老对于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的夏城一直心怀愧疚,掏心掏肺地想要补偿,如果让黎家老两口知道他们失而复得的大儿子夏城是被傅家老爷子的儿子所害,她百分百相信黎家一定会与傅家不共戴天。
她听得出来傅梵逍的话里是留了口子,所谓的“其他方面的恩怨”指得无非就是这件事情。
虽说警方现在将事情捂得很严,却难保日后不会对外公开。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除非父亲能醒过来,否则将来任凭他怎样能言善辩,巧舌诛心,黎家人都不可能做到将傅绍元以外的其他傅家人都同这件事情完全分割开来,就好像如今的她一样。
他这又是何苦呢?
夏蝶在这边思绪万千,整个过程中一直沉默喝酒的迟家老爷子却是开了口: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家之前有什么矛盾。但这小子刚才说的一个观点我很认同,人这一辈子的确能够遇到很多人,但能一直始终如初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所以,黎老头……”
他说着抬手重重拍在黎老爷子的肩上,意味深长地深深叹了口气,“就别矫情了,该珍惜就珍惜吧!”
其实刚才听傅梵逍提旧事的时候,黎老爷子就有些心软了,他心里明白得很——
儿孙感情上的事情他们这些老辈人都已经左右不了,更何况是傅梵逍这般主见的人,傅老头更是完全拿他没办法。见了面发句牢骚也就算了,真要和那老头儿断了来往,他心里还真挺不舍的。
只是……
他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夏蝶,还未开口,黎老太太仿佛心照不宣般说了他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