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是笑着离世的。”
年轻人起身,这时旁边的少女开口,为他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很久以前,大约是在我上大学之前,祖父大人便曾对我说,他逝世之后,不需要多么隆重的葬礼,只需要有一个墓穴、一方墓碑,再有个亲人好友为他献上花束便够了。或许他其实从那时候就已经走了,只是亡灵没有时间的概念,才让他在人间又滞留了漫长的岁月。”
说完他停下脚步,面前时一扇半掩着的铁门,早已锈蚀的锁孔上还插着钥匙,似乎来人太过着急,开门之后便忘了将它拔下。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这双手中掌握着某种特殊的力量。”
只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就显得有些残酷了。
林格轻轻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踏过落叶在街道上铺成的毯子,脚步声伴随梧桐叶被踩踏的声音逐渐走远,一路依旧沉默无话,仿佛刚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分明不久前,林格才委托萝乐娜炼制药剂,治好了他的旧伤,按理来说,应该没有生命之虞才对,为何会如此突然地逝世?
“老爷走了。”他紧接着说道:“他已回归天上的无光之海。”
“我上次来到这里,”走在前面的沃泽尔忽然开口道:“还是在雷纳德大人的葬礼上,当时那些鸟也叫得像现在一样。我知道在格林德沃地区,有很多人觉得雷纳德大人是个疯子,称他为偏执者,但只要是雷格拉姆小镇出身的人就绝不会这么说。我正是因为他的鼓励,才决定成为一名骑士的。”
希诺的责任?
难道这位少女又要将他人的死亡怪罪于自己身上吗,就像克莱儿之死那样?林格微微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忽然间怔住了,没能说出口,因为他想起刚才在墓园外面的交谈——
年轻的希诺·琴·歌丝塔芙当时并未意识到,这不是一位老人在看透了纷纭俗世后的偶然感慨,而是一个精确到时间、地点乃至场景的预言,甚至连摩律亚人中最善占卜的大巫都无法与之媲美,以至于她今日站在这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的画面,恍惚间意识到时间从未向前,但也没有后退。
……
雨停时,沃泽尔说道:“大小姐已经等候我们许久。”
当时林格还很疑惑,为何老家主会心存死意,后来更想不通,只当做是老年人的一种共性,上了年纪、看透世事后,往往会对生活失去兴趣,不复从前的旺盛精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希诺收回视线,道:“我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并且这和伱一直感兴趣的某件事有关。林格先生,当你通过那件神奇的炼金道具,亲眼目睹了我的战斗时,疑惑便已产生,如今正是机会,你会将它问出口吗?”
一直感兴趣的某件事?
林格的反应很快,并且不假思索:“关于你的王权之力吗?”
睁开眼时他才注意到,这方灰白色的墓碑似乎并非新铸,也就是说,年迈的凡因德鲁·琴·歌丝塔芙,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自己的葬仪了吗?
“没错。”
歌丝塔芙家族的墓园并不算大,虽然是贵族陵园,但规模上却相差甚远,若非沿途所见的墓碑上都印刻着一个个声名显赫的名字,年轻人准会以为自己误入了苏米雅城的哪一座公共墓园中。
林格看了这位年轻的骑士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那很好。”
沃泽尔忽然说道,同时伸手,轻轻掸去了肩膀上的枯叶。夏末的风划过漫长空旷的林荫道,在树下掀起了一片柔和的沙沙声,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起了道路上所有的落叶,那片被骑士拂落的枯叶也在其中,它们漫天凌乱地飞舞,又纷纷扬扬地落下,哗啦哗啦的声音,犹如下起了一场萧瑟的秋雨。
夏末秋初,果然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季节啊,林格望着天上的雨,不禁想到。奇怪的是,这些飘落的雨点,竟没有一片落在两人的身上,仿佛掠过了枝枝叶叶缝隙间的幽暗,重归尘泥。
年轻人在这时猛然想起了萝乐娜曾经说过的话,她在与老家主凡因德鲁先生接触之后,曾告诉自己:“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精神状态却很衰弱。这就是说,人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希诺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你不需要感到遗憾,林格先生,这是他坚持的选择,同时,也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年轻骑士的背影停止了颤抖,原本颓然的脊背也不知不觉地挺直了。他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当发现老家主的生命已如残烛般悄然熄灭时,所有胜利的心情荡然无存,在那些夹杂着惊愕、茫然、痛苦与失神的情绪中,只有轮椅上那位老人的神色是安详的,平静得仿佛只是在睡觉,很快就会睁眼醒来,重新用那种温和而不失严厉的目光审视众人,说上一句:“你们是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是白棘花旗帜光荣的追随者,在这胜利的时刻,理应昂首挺胸才是,何必如此悲伤作态?”
林格听到前面那句话时还有些茫然,听完后则面色微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
“胜利。”
所以,如果你们确实视我为少女王权的一员,是宇宙开辟以来掌握着创世法则的伟大存在,那么或许应该称呼我为:胜利王权,希诺·琴·歌丝塔芙。
给点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