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的一生”换成“每个生命的一生”,将“为了人类的解放而奋斗”换成“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奋斗”,就是天蒂斯对这句话的理解,或许也是看过这本书的所有人中最独特的理解。
最具文艺气息的少女奥薇拉听到这里,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了许多文学作品中类似的观点,但她这次没有复述书本中的语句,而是低声呢喃道,似有感而发:“每个生命都唯一且脆弱,他们必须为了自己那独一无二但又脆弱无比的生命而活着,有时候很快乐,有时候很艰难,但正因如此,才得以释放出流星般的光芒,照亮了我们这颗星球的夜空。”
“正是如此。”
天蒂斯缓缓放下指向夜空的左手,但目光中仍有股摄人心魄的明亮:“爱丽丝小姐所生活的那个世界便是如此:生命因其独特而珍贵,因其脆弱而美丽。在自然之中,植物、兽类与鸟类竞逐自由,适者生存,不适者则淘汰,但适者不会因它们更加优秀便得到眷顾,不适者也不会因被淘汰便损其美丽;在人类之中,有上位者与普通人,有富者与贫穷者,但剥去社会赋予的价值后,他们的生命其实同等重要,且同等渺小;在自然与人类之中,一只蚂蚁与一个人类所处的位置也是同等的,即便这个人类发明了能够遨游宙宇的飞船,而蚂蚁只能在土石之间搬运花草虫鸟的残尸废梗,但那颗蔚蓝色的行星并不在乎,因为在她的眼中,这两种生物都是有限地存在,无限地延续,蚂蚁逃不过一生一死的宿命,人类当然也是。”
“然而在镜星世界,这种天秤上的平衡被打破了。”
天蒂斯话锋一转,很自然地将这个宏大遥远的主题,落在了脚下所站立的这颗星球上:“两颗星球都有自己独特的运转规则,地球名为物理,人类可以利用物理规则的力量,制造出各种恐怖的武器,最危险的战略武器甚至可以在一瞬间抹去数万乃至数十万的生命,但掌握武器的人并不会因此改变生命的本质,他也是脆弱的,随时都可能成为这数万与数十万中的一员。”
“镜星世界则不同,它的规则名为魔力,这颗星球上的生命不仅可以利用魔力,甚至可以通过魔力来改变自己的生命形态,某些人称之为升华或进化,但我觉得更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剥削与掠夺才对:他们在剥削其他生命活着的价值,掠夺这颗星球的本源,满足自己邪恶贪婪的欲望。”
天蒂斯说到这里,语气逐渐变得冷漠,宛如一股冷飕飕的风吹过了英铎西斯大桥,让少女们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于是你们将会看到,亘古以来,一切因这种生命的不平等所造就的悲剧与阴谋:先天便能使用魔力的异类自然而然地拥有凌驾于终生之上的权威,将他们的野心散播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即便失败也不过是暂时的退却,一万年前败给了人类的无限龙神巴哈姆特至今仍在俯瞰白金山的一草一木,而无数的生命已埋入土灰;历经磨难才得以掌控魔力的人类仿佛是为了弥补过去所欠缺的遗憾,一旦获得超越凡人的资格便愈发猖狂,四大帝国对世界的统治曾持续了三千年,在这三千年的时间内甚至不曾换过一位皇帝,永无止境的统治便带来永无止境的黑暗,超凡者自相屠戮的命运或许便是从那时开始注定。”
“残酷的厮杀从未停止,但这种杀戮并非生命为了活下去而彰显出来的活力与野性,是他们妄图将自己与凡人区分开来、抛弃女神馈赠给他们的唯一珍贵的礼物。拥有力量的人一旦将自己与凡人分割,那么世界不过成了他们的游乐场,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释放自己的欲望:‘疯神’亚伯拉罕吞噬同类的骨灰汲取力量,假如自诩神明的他不曾将那些弱者视为自己的族人,恐怕也不会听到自他们的灵魂中发出的哀嚎;‘不眠之眼’梵诺斯在他位于深海的实验室中探究死亡的奥秘,意图掌握使死人复苏的禁忌知识,如果他取得了成功,则每个人引以为傲的生命也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宝物,只是失衡天秤上可以预估重量的砝码。”
“诗琪莉亚半岛的异类种族躲藏多年,却为了永生之牙的诱惑甘冒风险,因为他们恐惧着在人生尽头等待的死亡,却不知道如果没有那样的死亡,则他们活着也毫无意义,何等丑陋的作态;追随信仰的狂信徒们企图呼唤虚构之神的降临,为他们重塑世界的模样,但从未活过又无法死去的构想神明应如何理解他们概念中对于世界的定义,不过是将盲目与冲动作为自己的养分罢了,何等愚昧的认知。”
“生命如此美丽,但世界却在变得丑陋,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承认自己作为凡人的身份,不愿让自己的生命只有一次,甚至不愿接受那些残酷却美丽的事物。当追寻力量的人越多时,拥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会越多,他们在这颗星球上活着,本质上便是在掠夺与剥削其他生命活着的价值。”
“所以,我要让世界回归正常的状态。”
天蒂斯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被她看到的人无一例外回避了这种注视,但并非基于害怕,而是基于某种更加复杂的情感。林格或许是唯一的例外,他不闪不避地迎上了天蒂斯的视线,眼眸中一片深邃的平静,因为他其实可以理解天蒂斯的思想,甚至隐隐有些认同:“生命理应平凡,唯有如此,这颗由所有生命构成的星球才足够伟大。”
隔着空旷的桥面,黑发的少女与银发的年轻人遥遥相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平凡的生命只有一次,它美丽、脆弱,并且注定在尘埃中焕发光彩。”
给点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