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朱大山扬着下巴,剧烈地咳嗽着,朱江孝顺地给他拍着后背。
可朱大山却抬起手,往外屋一比划,道:“赶紧的,出去看看。”
祖孙俩慌忙下炕,来在外屋,只见王娟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朱大山到门前一看,只见那本该被拴在仓房里的黑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此时正趴在院里中央。
而在它两只前爪之间,还夹着一只老母鸡。
此时老母鸡的喉咙已被咬断,脖子上被黑虎咬破的伤口还缓缓地流着血。
“我特么……”愤怒的朱江拨开挡在身前的朱大山、王娟,但在冲出家门的一瞬间,他又突然停了下来,往左右一瞅,回身两步抄起靠在墙角的铁锹,才直奔黑虎打去。
见此情形,朱大山和王娟并未阻拦,他们倒不是想让朱江把黑虎打死,但这么气人的狗,咋也得暴打一顿才解恨呐。
可还没等朱江到跟前,黑虎就从地上起来,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朱江高举着铁锹追赶,可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条腿。哪怕黑虎有条腿沾点残疾,但也比朱江腿多呀。
而且,这狗跑的真快,肥硕的身体,丝毫不显笨拙,见朱江追不上,朱大山抓起扫院子的大扫帚,和朱江一起围追黑虎。
霎时间,小院里乱作一团。
老朱家原本养了四只大鸡,一公三母。开春摸鸡蛋,又孵了十七只小鸡。
刚才黑虎暴起,扑杀了一只老母鸡,其他三只大鸡受了惊吓,它们上墙头的,上墙头;翻仗子的,翻仗子。只留下一群小鸡仔,被围在房角。
那房角两面是墙,其余两面用木板挡着。里面放着清水,还有磨好的苞米面。
这是小鸡才有的待遇,大鸡只能去地里翻虫子、吃草籽。
黑虎看不上这些小玩意,一只也没二两肉,还不够塞它牙缝的呢。
但此时被朱大山、朱江祖孙二人围堵,黑虎只能溜边跑,跑动中胖大的身子就刮倒了围小鸡的木板。
就听小鸡叫声乱做一团,木板倒下砸住了三只小鸡,其余小鸡踩着倒下的木板,顺着缺口一拥而散。
追来的朱大山收不住脚步,一脚踩住一只小鸡,可怜的小鸡被踩的屎都冒出来了,连一声悲鸣都未来得及发出,就气绝身亡了。
朱大山、朱江双双破口大骂,疯了一样地去追黑虎。他们的这种行为,让冲出围栏的十三只小鸡更惊恐了,它们扇动着刚长出羽毛的翅膀,飞快地在院子里奔走着、躲避着。
黑虎躲开朱江一铁锹,但见朱大山恶狠狠地向它冲来,黑虎看到去路被阻,便往旁边的空处一钻。
这空处约有三拃宽,一面是墙,一面是并排放置的两张马凳,马凳上架着三个大簸箕,簸箕里晾着土豆干。
土豆干,只有东北民间才有,是把烀熟的土豆,先扒皮,再切成片,然后一片一片的放在太阳底下,将其晾晒成干。
只要是炖肉,就可以放些土豆干,炖得肉汤渗入其中,口感还艮揪揪的,深受东北人喜爱。
就是制作起来有些麻烦,又是扒皮,又是切片的。但朱家祖孙三代都爱这一口,王娟也就顾不得麻烦了。
而晾干菜,必须得立秋以后,秋高气爽方可。否则立秋以前,天气闷热,这种烀熟的土豆一晒就长毛了。
这不,今天刚立秋,王娟就起早烀土豆、扒皮、切片,忙活到朱大山回来以前,才把土豆干晾上。想着趁晴天,两天就能晾好一批。
可黑虎顺那马凳与墙之间的空处一钻,它那胖大的身子撞倒了马凳,进而掀翻了装着土豆干的簸箕。
此时的土豆干,还未全干透,湿乎乎的落地一滚土,金黄色的土豆干上,顿时沾满了土。
薄薄的熟土豆片沾上土,洗都没法洗,一洗就得碎。
看着满院子鸡飞狗跳,王娟扯着嗓子大喊:“别撵了!别撵它啦……”
王娟拉长了声音,大声地嘶吼着,唤住了朱大山、朱江祖孙二人。
这爷俩回身看着王娟,但见王娟一屁股坐在门口,咧嘴哭了起来。
这纯是被气的!
这几天家里苞米地进黑瞎子祸害粮食,王娟心情就不好。今天,朱大山去赵军家借来了猎狗,才让王娟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实在让她无法平静。
这都是什么啊!
辛辛苦苦忙活一早晨的土豆干没了,家里下蛋的老母鸡没了,等着养大到冬天,落雪时再卖钱的鸡雏也死了好几只。
见王娟哭了,朱大山、朱江看着满院狼藉,欲哭无泪,也恨死了黑虎。
爷俩开始找小鸡、收拾院子,可不管干什么活,都是一只手操作,另一手拿着武器,眼睛瞄着黑虎,只等它一放松警惕,就过去给它一下子。
可黑虎多机灵啊,它在院子里,不停地游走,始终离那祖孙二人远远的。
“哎,爷!”突然,朱江一手拄着铁锹,一手冲朱大山招呼,道:“你过来看!”
朱大山到朱江身旁,就见朱江指着黑虎,问他道:“爷,你看那狗,有条腿是不是瘸了?”
“哎呀!可不是咋的!”朱大山这才发现黑虎有条腿不太着地,走路一瘸一拐的。
朱大山快步向黑虎走去,可黑虎见他过来,忙小跑着奔向相反的方向。
“别跑,不打你了。”朱大山冲黑虎喊着,但他一喊,黑虎跑的更快了。
“坏了!”朱大山回身,冲朱江摇头道:“八成是刚才跑,撞着了。这下麻烦了,跟人家借的狗,给人家整受伤了,这回头咋跟人家交代呀!”
这老头子,性格不好,归性格不好。说话横,归说话横。但做人、做事都挺讲究的,而且很守信誉,说一不二。
此时见黑虎受伤,他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感觉对不起赵军。
“瞅着问题不大。”朱江来在朱大山身旁,伸手拿过朱大江手里的铁锹,说道:“那狗腿也没出血,它也不叫唤,应该没啥事。”
听朱江如此说,朱大山反应过来,笑道:“对呀,它要疼,它不得叫唤么?应该是硬伤,缓缓就好了。”
如此一说,爷俩松了口气,转怒为笑,回身一看,就见王娟已经擦干了眼泪,正蹲在那地上捡土豆干呢。
她忙活一早晨晾的土豆干,此时全都沾上了泥土,还有不少都摔碎了。
王娟捡这些土豆干时,就像在一块块地拾起自己破碎的心。
“妈呀,别捡了。”朱江凑到近前,劝道:“这也不能要了,喂鸡得了。”
王娟心里正有气,发泄着怒道:“给我上一边去!”
“娟啊。”这时,朱大山也凑了过来,劝说道:“你回屋歇一会儿吧,让朱江收拾。”
这话,哪怕换做是朱爱国说,王娟都得怼他一顿。但朱大山是公公、是长辈,王娟只能叹口气,起身就往屋里走。
见王娟离去,朱大山冲朱江使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收拾。
朱江却一指那黑虎,问道:“爷,那狗咋整啊?就这么撒着啊?”
“不撒着,你也追不上它呀。”朱大山怼了一句,转身也回屋了。
晚上,朱爱国从林场下班回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自家院子里的黑虎。
“呦,哪来的狗啊?啧啧……”朱爱国发出声音吸引黑虎,就见黑虎低着身,摇着脑袋、摇着尾巴奔他来了。
朱爱国喜爱地揉了揉黑虎的大脑袋,才走进屋里。
进屋就见大锅开盖煮着饺子,朱爱国笑着对王娟说:“吃饺子啊?”
“看见了还问!”王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朱爱国一缩脖子,忙往屋里走。他家有三间半房,朱大山和朱江祖孙俩住东屋,他们两口子住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