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沐生摇头晃脑地背着夫子教的课文,偶尔也拿小眼睛去瞄那王座之上,单手撑头,羽扇轻摇,有几分困倦的人。那是他最依赖的母亲,穗禾。只是母亲也有对他不好的时候,比如这会儿已然星夜,却为了他与剑鹰长老的儿子争执之事,罚他背君子之道。
“其言之不怍……”一个怍字落下,他终于等到母亲阖眼睡着。
沐生心喜,卷了绢帛,一边背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边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穗禾,到了跟前,他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母亲”,穗禾并无反应。
确认穗禾的确睡着了,沐生得意地把那绢帛收入了袖笼,想着夫子教的东西果然枯燥,这不,母亲都听睡着了。他机灵得很,知道穗禾一向警觉,于是用小胖手幻出一只鸟儿,这鸟儿巧,仿着沐生童稚声音,继续背着“修己以敬”。而他自个儿,撑开窗户,正打算爬出去。
只是窗户打开,不是他肖想的无边的星空,连那棵繁茂的桃树也被挡住了,窗外,白衣的仙人正含笑看着他。
只要不是灵钧,沐生就不带怕的,视白衣仙人为无物,利落地翻出来,又小心关上窗户,这才得了空,问这仙人,“不知尊驾是哪位仙君,如何称呼?”
小小团子,故作老成,实则喜态惹人,倒让润玉有了几分喜爱,伸手摸了摸沐生的脑袋瓜,笑得温和,他蹲下来,平视沐生,“仙君不敢当,或许,你可以称我一声‘父亲’。”
“啊!”沐生惊诧,一个啊才半声,就被润玉用手堵了嘴。
在沐生的认知中,父亲是母亲的伴侣,书上谓之以“夫妻”之名,他绞尽脑汁,也没想通,母亲是何时背着他,为他寻了个父亲的。亏得灵钧姐姐日日对着天后送来的画像长吁短叹,一面觉得母亲的才貌六界无人相配,一面又为母亲眼高于顶而烦忧。
“不要吵到你母亲休息。”润玉的声音很轻,说话间,他毫不费力地单手将沐生抱起,走到了对面的廊下。
沐生只觉得坐在润玉的臂弯里,自己的视野变得开阔了,院中的花草树木皆矮了七八分,房梁又近了几分,他乖巧地不说话,只是伸手去摸那些曾经摸不到的雕花木柱。
灵钧煎了茶,正端着迎面走来,见此情形,也忘记了沐生此时该在里头背书的,只觉得若这大殿与自家公主、沐生真是一家人,不知是多么温馨惹眼的画面。
“夜神大殿安。”灵钧屈膝行礼。
润玉摆手免礼,身上的小家伙却兴奋了,“原来您是上神,不是仙君!”
润玉轻笑,正要回他,小家伙却把一口白牙嚯开来,凑到润玉耳旁,轻声说,“我同意你做我父亲了。”
灵钧耳目也是聪灵的,自然听到了沐生这话,手腕一个不稳,茶碗撒出一片水,茶盘慢慢地染了水渍。借着换茶,灵钧飞快退了出去,身为穗禾近侍,她也是知道大殿这温润皮囊下刀刀见血的锋利的。她也真是佩服沐生啊,竟敢教夜神做他父亲。她一面退,似乎听见夜神说,“灵钧姑娘,穗禾已睡下了,莫要扰了她的好梦。”她心中记下了,出了殿门,顺带也吩咐了其余仆从,没有宣诏,不得入内。
灵钧走远了,润玉才问:“为何同意我做你父亲了?”
“灵钧姐姐说,母亲只有上神才配得上,可是她们也说天后娘娘送来的画册里的男子,都是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换了她们也瞧不上的。本世子瞧你相貌尚可,又有上神之尊,就勉为其难同意了。”沐生小嘴一撅,他才不会承认是因为润玉抱了他。学堂里的小鸟儿总是炫耀自己的父亲多么威武,多么得族长器重,虽然因为他是穗禾的养子,没有人敢嘲笑他,但是他也会羡慕啊!
润玉虽然仍然笑着,眼中却半分温暖也无,母神的手伸得太长了,这让他实在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