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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世界都是落雨的沙沙声,还有山间少年悠远的轻笑,楚子航警觉得像是一只受到伏击的猎豹,瘦削的形体在顷刻间变得坚硬而危险,金石般的肌肉在那件宽松的和服下面起伏,像是流淌的潮水。
源稚生大概已经是除了路明非之外樱所见到过的最强大的男人了,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承认有某个匍匐在夜中的恶鬼在用咬牙切齿的声音念诵他的名字。
路明非拍拍身边女孩的手背,他已经认出了那是谁,那是以女形登场的风间琉璃,源稚生的弟弟,源稚女。
源稚生记得第一次来东京这座简直要让人痴迷的城市的时候,橘政宗就曾带他在这个村子里借宿,那时这里还有几个老人没有搬走,政府的工作人员每周都会来慰问同时带些米面茶油,偶尔也会有从东京湾打捞起来的青花鱼。只是去年再去的时候,最后一个老人也死在那个颇有些寒冷的冬天了。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神户的山里度过的,时至今日我仍旧不知道亲生父母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源稚生轻声说,他挥手示意机师将直升机开离这里,然后领着樱朝神龛的方向走过去。
樱警戒着四周任何一个方向可能到来的袭击,她是少主的家臣,有为了源稚生去死的决心。如今源稚生告诉她世界上还存在着血统远强于他的鬼,这真是让樱毛骨悚然。
恺撒的反应更加夸张,他原本低着头品鉴一只楚子航烤好的鸡翅,痛饮对他来说几乎毫无感觉的啤酒,但此时那双原本呈淡蓝色的眼睛从阴影中抬起来了,漠然的金色如荒原的野火那般在他的瞳孔中燃烧起来。同一时间呼啸的风都改变了方向,无数嘶鸣的妖怪以这个意大利男人为中心向四周扑击,锋利的喙与爪撕裂空气的声音连除恺撒之外的人都能清晰听到。
源稚生摇摇头,“精神类言灵始终存在使用限制,血统是这个限制的唯一度量。世界上不会有哪个人类的血统能超过绘梨衣,她不会有危险。”他说。
此时风从身后吹来,山海般的烛光由远及近开始逐一熄灭,黑暗像是海潮般蔓延过来。那件挂在神龛中的狩衣则在风中舞动。樱忽然间感到胆寒,她觉得自己看到某个妖娆的少年穿着这件由血染红的狩衣,在神龛曼妙起舞,口中轻笑着唱出哀怨悲凉的曲子。
“我们不先去白羽狗神社吗?我担心那个鬼会刺激到绘梨衣小姐。”她说。
樱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说话,她知道或许今天自己要接触某些被源稚生深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山中,光火如朝圣般被风吹得向神龛的方向摇曳。
源稚生有时候也会同乌鸦和夜叉讲起自己小时候在山里的事情,在这些故事中他会隐去那个山间小镇的名字,也从不提及那个陈曾想要将神社宫司位置传承给他的老人。
东京的近郊曾经有过很多村庄,但是大多在一次次地震中被摧毁,政府为失去家园的村民们在神奈川北边修建了安置房,于是大半的乡下人都去了那里,如今这些山中人迹罕至,到了夜间简直像是森罗地狱。
分明是个男人,却比女人还要柔美,艳绝天下,身躯挺拔,骨肉匀亭。
“照片里的是鹿取神社,在神户的山中算是很大的那种,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参观,村民依靠卖纪念品为生。我和我的弟弟一起生活在养父的家里,他并不工作,靠收养城里的孩子从那些富人的手中领救济金过活。”源稚生说,
“那时候镇子上的男孩都要轮流去鹿取神社学习,我的成绩一直是最好的,宫司说我可以接他的班,未来稚女也可以在神社里工作养活自己。”
神社的庭院中忽然亮起了光,那是所有的神龛、所有的石地藏,全部的烛火都被点燃了。
甚至连神像都没有。
“我告诉他说我是要去大城市打拼的,他可以把宫司这个职务交给稚女。可是稚女死了。”源稚生说,他在扑面而来如山如海的烛光前站住,握住蜘蛛切和童子切的刀柄,浑身的力量都在躁动,像是要砍碎眼前烛火照不见的那些黑暗。
这真是匪夷所思,这真是……骇人听闻。
山风吹来的时候烛火都在摇曳,可它们就是不曾熄灭,像是从死人之国重新走出的鬼魂在神龛的前面狂欢。
果然和其他任何人一样,那里夹着一张照片,背景是一座颇有些耄耋荒芜的神社,神社前停着一架轻型直升机,穿麻布缝制的白色狩衣男孩们一起靠在那架直升机上,一个男孩稍大些,英俊挺拔,分明是缩小版的源稚生的,另一个稍小的有些阴柔,也很俊美,但美得像是女孩。
源稚生作躬身状,双刀都在腰际,显然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岂止是不平静,简直像是在狩猎中的狮虎。
直到离开那座山,她才终于想起,那就是少主的笑声。
当然,更不会提及那个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少年,他的弟弟源稚女。
div css=&ot;ntentadv&ot; “稚女的血统远比我更加优秀,但并不稳定,所以家族里的皇并不是他而是我。如果你在山间听到的笑声真的和我很像,那很可能就是他。”源稚生的声音低沉,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踏着烛光走向神龛,
落地站稳之后源稚生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打开之后递给樱。
直升机此刻悬停在距离地面三米的高空,源稚生先是把铝合金箱子扔下去,再从樱的手中接过两把古刀,最后一跃而下,像是展翅的鹰隼。樱也紧随其后,风似乎要托起女孩的身子,轻盈得像是在空中漫舞的蒲公英。
似乎是唯恐惊扰高天的鬼神,直升机飞得极低,巨大的锥形光柱将圆形的光斑投在茂密的黑色密林中,风声呼啸便好似恶鬼哀嚎。
樱站在源稚生的身边,她俯瞰那片废墟,眼神漠然,但漆黑的瞳孔中忽然倒映出一点昏黄的光。
源稚生终于仰头,此时他才注意到天空还飘着细而疏的雨。他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雨里,余烬的味道像是硝烟燃起时的气息。
从高空看去可以见到群山间因为地震而倒塌的房屋像是死去了,大梁和椽子都在朽烂。
“稚女死了,我杀死了他,用这两把刀,因为他堕落成了鬼。那时候我已经在执行局中任职,他是我杀死的第一个鬼。”
唯有一个伫立起来的木制衣架,挂着一袭血红色的狩衣,狩衣的背后是鹿取神社的图腾,一只飞跃的神鹿。
猛鬼众,龙王,风间琉璃。
“不愧是杀死过神的人呢,路君。”源稚女在路明非的前方站住,他款款施礼,身上飘散着女孩般的香气。
路明非靠着门,他缓缓抬头,眼睛里是漆黑的一片,黄金瞳甚至都没有点亮,可某一刻源稚女仍旧仿佛看到了愤怒的龙在那对漆黑的瞳孔中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