橐橐的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褐色短袍的男子匆匆闯入院子,闷头就朝内室跑去。
他跑得很狼狈,身上的衣物飞毛炸刺,还有很多被撕裂的地方,一个斗笠就这么歪歪斜斜地吊在身后,看起来颇为滑稽。
可是他连停下来整理仪容都不肯,一味狂奔,表情十分地紧张。
他所闯进的院子叫渔阳留后院。
附近还有另外九个与其形制类似,同样也是以“地名”加上“留后院”三字命名的宅院。
而所谓的“留后院”,就是各地方的节度使,在洛京城里留下的“驻洛京办”。
洛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十所院子所在的地方,乃是诸方节度使在京城的耳目和日常活动所在,平时俨然是一片独立区域,京兆尹府都管不到这里。
至于说,这些留后院里面的情况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到底是一处守备森严的军机重地,还是被修成行宫别苑似的安乐窝?外面的人根本无从得知。
外人想进留后院,几乎不可能。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这个资格。
譬如这个破衣烂衫的男人,因为留后院的看守认识他,知道他是自家渔阳节度使大人儿子身边的亲随。
“安先生,公子那边有恙,还请您想法子搭救。”一路闯进留后院的内室,见到正主,那男人顾不上行礼,就赶忙说道。
一听这话,那个被叫做“安先生”的留后院主事者也急了,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厉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肩膀被抓得“咯吱”作响,可这人根本顾不上呼痛, 只是皱着眉,强忍剧痛,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眼前这位安先生和盘托出。
等他讲完,那位安先生赶紧叫来几人,分别交代了几句,就让他们赶紧去做事,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公子从险地带回来。
虽然这根不是他这一个朝集使分内的事情,但那位“轻薄公子”毕竟是主上唯一的一个儿子,他也只能事急从权了。
“你还能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薛公子身边,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这位安先生话音未落,刚刚还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随即转身,拔腿就朝留后院的大门外跑去。
“哼!不知所谓。”
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过安重迁还是赶紧跑到案几跟前,倒水研墨,提笔将今日这件事情写到一份卷帙上面
这不是寻常的卷帙,而是把蜀郡黄麻纸裁成一肘见长的一片,再片片层叠,以细绳串起,长度适合装进算袋子,特别适合行军时抽出来随时查阅。
每隔三日,安重迁这个朝集使就会命人将串了至少百十来条的这种卷帙,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驿传至渔阳节度使大人帐内。
是以,虽然远隔数千里,但是那位在神丘道土地上和扶余人征战的薛公,仍能够知道洛京城内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以及朝堂上又有何种人事方面的变迁。
当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只有渔阳留后院在做,其它九家留后院的朝集使们也同样做着类似的事情。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安重迁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挑费有多高。
从洛京城送一份卷帙到神丘道,单趟行程的三个人(单人不安全)的人吃马喂至少需要两百贯钱,若是有马匹中途受伤或者出了其它什么意外,那成本可能还要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