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咎身上既无绫罗又无绸缎,甚至连绢都不是,就穿了一身葛布长袍。而且,他还没有僮仆伴当跟随服侍,只是自己牵了两匹看起来累得都吐沫子的骡子……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官宦子弟。
出于谨慎,老吏抱拳行了个半礼,然后问道:“赵公子,可否有注色经历在身上,我还需查勘一下。”
注色经历就是档案,只有官员、吏员才会有,黎庶黔首几乎不会有机会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相比于过所上的记录,注色经历会更加详细,而且也更难以伪造。
他之所以会这样问,确是出于出于公心。毕竟,敖仓城不同于别的城池,它是济水和黄河漕运中枢。城里囤积的粮食,可供三州之地就食一到两年,绝对不容有失。因此,敖仓的城门吏绝不能得过且过。若是误放可疑之人进城,但凡敖仓城里出了什么事情,城门吏起步都是抄家流徙的罪过。
同时,他这么问,也显得其老于吏道。他知晓“适挽郎”是怎么一回事。而能够有这样资格的官宦子弟,不说十成十吧,至少是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有散爵、流散官的称号在身。
听老吏这么一问,赵无咎明显“怔”了一下。而他的这种表现,也让那老吏顿时紧张起来,执笔的那只手不由得背到身后——这是一个暗号——周围披甲执坚的军士看到,立刻不作神色地围了过来。
一俟那城门吏下令,他们就会扑过来拿人,又或者干脆将贼人就地正法。
赵无咎同样抱拳回礼道:“还请差官稍待,我本以为有‘过所’就行,所以注色经历还塞在行囊之中,还请您等我将其拿出来。”
老吏点点头表示同意。
赵无咎走到驮着行囊的骡子旁边,伸手就向行囊里面摸去。然而,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之前颠簸磨蹭所致,被他用来捆扎麻袋的一根绳子突然“啪”地断裂开来。装有虎骨和虎皮的麻袋立刻跌到路上,麻袋口散落开来,一颗毛绒绒的大脑袋“骨碌碌”地从麻袋里面滚了出来。
“嘶律律——”
“昂嗯,昂嗯——”
“哞——”
又应了那句“虎死威犹在”,之前被厚厚的麻袋裹着还不明显,可此时当一颗还算新鲜的老虎脑袋直接滚落到道路中间,城门口的牲畜顿时都被吓坏了,那些牛马驴骡无不惊得发出叫声,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老吏身边的几名军士赶紧围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从骡子上掉下来的麻袋,还有麻袋里露出的东西,一开始也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好在赵无咎及时把自己的“注色经历”从行囊里掏了出来。
“肃静,不得喧哗,各个把势将你们的牲口看好喽!”那老吏连忙大喊,制止了这场风波的蔓延。
他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看到了赵无咎手上举起的“注色经历”,这本册则的封皮蒙着一层经过三色印染的苏绢——这确实是官样的制式——因此,他心里已对赵无咎信了大半。
于是,他的语气变得客气了一些:“这位赵公子,还请您将注色经历借我一观。”
说话的同时,还把手里的笔插入了腰间的文囊,将记录文薄夹到腋下,伸出双手去接赵无咎的注色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