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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惜朝(六)(1 / 2)

尘土飞扬,一阵马蹄掠地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隐隐传来,十数名腰佩长刀的男子迅雷一般策马逼近。时当正午,因为云层的关系,太阳的光线有些稀薄,领头者拉起了缰绳,在一道长长的嘶鸣声中,他稳住了前蹄扬起的骏马,右手搭在目上,极目远眺。

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隐藏在山峰的林间。

“就是这里了么?”像是询问又像是确认一般,他自言自语道。

有跟随者从后方策马靠近,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装束的年轻人,同样打量着面前的山峰,他应答而道:“应该就是这里了,从西堂县出来,往东走是去往雍州的路途,往西又是我们之前过来的方向,据说雪岭十三骑依山而居,占据了唯一一条通往关外的要道,在这些年里经常掠夺过路的商队,更有屠杀过一整个队伍的历史,实在是恶名昭著。”

“但那也是从前了,”领头者慢慢说道:“他们实在不应该掠夺到官府的头上。”

年轻人赞同道:“的确,连朝廷派遣而出就职的官员都敢抢夺,也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了一些!”

领头者闻言,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虽然以他们的身份,确实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在事情发生近两年后,而且还是在他们接下了出关的任务之后,这件案件才被推诿到他们六扇门的头上,责令他们“顺路”完成,那就难免有些“理不直气不壮”起来。

“不过也倒是奇怪,”那领头人微微眯起了眼,思索道:“据那位西堂县县令所言,那位赴任的庄姓官员倒是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甚至是在他派去手下的保护一下一路平安地到达了目的地,可是,除开来那份西堂县上呈而来的奏疏,却不见任何来自于那位亲历险境之人的呈书……”

但这疑问也并没有在他的脑海中持续太久,毕竟,只是一位很有可能此生都入不得权利中心的小文官,并不值得他揪住这一点,硬挑出“骨头”来。

“我们上去吧,”他收拾了思绪,面露冷笑道:“虽然在商贾百姓之中声有恶名,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江湖之上最底层的三流武人,也就是十三人中的老大还算是使得一手的好刀法,有了那么些微薄的名气,不值得我们多琢磨心思。”

“是。”背后众人慨然应诺道。

山峰并不高,山林也稀稀疏疏,这让一行人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便找到了那一伙匪人的聚居地。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行动,居然在还没有照面的时候便不得不暂时止住——这伙匪徒之中竟也有些遗漏的人才,找到了这山腰的一处崖石间,建起了一处还算高大的木制的门楼,大门外是尖锐的栅栏,上边是箭楼与过道。

一面褪了色的旗子不伦不类地斜插在右上方,在风中舞动。

领头人皱起了眉来。

“上面没有人。”有下属在他身侧道:“太过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异常。午时时分容易令人倦怠,但不该连一名警戒者也不曾留下,他们做的都是刀下淌血的买卖,不当如此松散。

领头人的神色更为凝重起来,他的右手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不动声色的摩挲,偏过了头道:“高山青,你且去探一探。”

这是他带来的一行人中轻功最为高妙的人物,身手不错,头脑也灵光。

一位高瘦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抱拳行礼后,整个人如同一只猿猴一般,极轻盈地在山石间跳跃而去。

并没有多久,山寨的大门“吱嘎”一声,从里面被慢悠悠的打开了,那名为“高山青”的捕快就站在大门的中间,他呼哨一声,吹了三长两短的调子,领头人便一挥手,率先纵马前进。

“怎么回事?”领头人沉声问道。

“没有人,”高山青有些惊惧道:“一个人也没有,大人,这是一座空寨。”

“你发现了什么?”领头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下了马来,问道。

“不是有组织的撤离,”高山青为大家引路道:“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依照尘埃的厚度来看,应该是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人打理过了。”

他推开一扇左边屋子的木门,招手挥散了厚重的蛛网,踩过了从开着的窗户中飘落而入的落叶,似乎是因为被雨水浸湿的缘故,这些叶子上满是斑驳的黑点,他看了看,伸手一指桌面上的布褂道:“这件衣服的补丁明明已经缝补好了,就只差最后的打结,这样随手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却偏偏搁置在这里……”

“这厨房之中一锅炉的水已经备好,柴火也已经放入,就差添上一把火的事,却一直搁浅到现在,”从门内出来,又从内宅中转移到另一边的大堂,高山青肃色道:“还有这满桌的菜肴……”

一些黑色的物体干涸在原本的盘子上,中间一大锅的黄白色的汤盆中,慢慢地飞出来一只硕大的苍蝇。

“说明他们最少离开了三个月以上,”高山青道:“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一点。”

领头之人坐上了大堂最高处的那把椅子,他右手搭扶手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声音有些冷硬道:“你是说,他们离开得太过突兀了,若是为了对敌,不至于连那些老弱妇孺也一同迎战,若是自主地转移,最起码也应该是有过草草收拾的痕迹。除非……”

“除非是突然遭遇到了极可怕的强敌,”高山青道:“哪怕是刚刚收获了一场的庆祝会,也依旧不能给这十三人一丁点的信心,望风而逃,说得就是他们了。”

领头人依旧有些犹豫,这样的理由已经是他们最能够说服自己的原因了,但他还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他又扫了一眼眼前,突然意识到了……是了!是了!既然是逃跑,那么,越是仓促就会越是慌乱,可这桌面上却有一点,对于毫无秩序的匪徒来说,并不符合常理。

整整齐齐的餐盘,整整齐齐的酒坛,甚至连每一把的座椅都摆放地端端正正,恍惚之间,他好似能够看得到,这一整个屋子的人,也都一齐转过了脸来,整整齐齐地瞧着他。

一股悚然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处升起,他下意识地一用力,扳断了这把漆色大椅的扶手,而等他看了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处裂痕其实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有过的……或许有谁,就曾经坐在这张椅子上,遇到过那只在他臆想中出现过的境况,做出了和他一样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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