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猎魔人挣扎着从断裂的廊柱旁爬起来,依旧恍惚的目光四下打量着。
在斩杀了最后一个爬出来的腐蚀魔之后,灰瞳少年默默收起了两柄短剑,警戒的观察着四周;号角堡中的炼金术师和矮人工程师们也陆续走出来,对刚刚完成了“首次航程”的浮空城进行整修工作。
群王殿的废墟之中,一片死寂。
黯淡的光线中,卡尔科林熟练的取出绷带包扎伤口,出神的目光却始终停在新兵的尸体上;那双已经被自己合上的眼睛心底仿佛还在隐隐期待着会睁开似的。
真是明明给自己找了那么多麻烦,明明从一开始就烦的透顶;明明
微微一怔,猎魔人下意识的回首,就看到黑发巫师正站在他身后,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公爵,我”
察觉到对方尴尬的表情,洛伦挥挥手打断了他。
“这是我的错。”黑发巫师平静的开口道“早就该猜到的不,应该是从一开始黑十字塞廖尔就不会仅仅将目标放在一个小小的银盔山上;他能腐蚀半人马部落的首领,就能对矮人做同样的事情。”
“如果你们没有当机立断,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反向突围;如果你们没有在群王殿拦下他这场战斗,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是。”猎魔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新兵的脸,面无表情的攥紧着右手,指甲撕开了掌心也浑然不觉。
“你们打得很顽强,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说实话,换成我自己来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是。”
黑发巫师每说一句,猎魔人右手就更加用力几分。
“洛伦大人,所有的腐蚀魔已经全部扫荡完毕了。”
一旁警戒的路斯恩走过来,擦拭着手中的利刃“所有的隧道入口都已经被废墟堵死至少短时间内,那些怪物不可能再爬出来了。”
“另外群王殿所有的出口、楼梯还有通道也已经被彻底堵死了;就凭现在号角堡内的人手,想要清理的话至少要两天。”
“放心吧,我们用不着走正门。”洛伦扭过头,朝身后的号角堡努努嘴“最多两刻钟,我们就能直接飞出去了。”
“然后,我们就去彻底给这场绵延了三年的内战,画上休止符”
看向号角堡上正在叫叫嚷嚷,耀武扬威的艾萨克,灰瞳少年点点头,表情相当的怀疑。
“等一下”
神情恍惚的卡尔科林突然站起来,一脸“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表情“您要去终止这场内战”
黑发巫师和路斯恩面面相觑,然后奇怪的看着他“呃怎么了”
“现在”
“现在。”
“立刻”
“立刻。”
“去阻止叛军攻城,同时劝降现任的至高王,那个前任大礼官伊戈尔让他放弃抵抗”
“嗯基本上是这个顺序。”
“”
看着面前的黑发巫师和路斯恩,卡尔科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彻底惊呆了。
原本以为那个总喜欢自以为是的新兵就够疯狂了,结果现实总能给他新的“惊喜”。
“你好像是有什么误解。”
轻咳一声,洛伦打断了似乎还想要继续问下去的猎魔人“详悉的我就不解释了,总而言之咳咳,我不是一个人。”
偷偷瞥了一眼后面的浮空城,卡尔科林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座浮空城,但丝毫不觉得这顶多有一个骑士堡垒大小的“建筑”里,能藏着足以击溃云巅峰城中,数以万计矮人的大军。
“再给你一点提示我是怎么来的”洛伦很耐心的继续反问道。
“呃飞过来的”
“从拜恩边境到云巅峰,至少要经过十二座云岭王国的城邦堡垒其中三分之二的海拔都超过了一百公尺,完全有能力,用各种投射武器将浮空城打下来。”
“所以你觉得,我们是如何在没有得到至高王许可的前提下,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经过”洛伦轻笑着,循循善诱道
“最后还能安然无恙,毫发无伤出现在你面前”
猎魔人紧皱着眉头,看着黑发巫师那一脸期待的表情,眼皮不停的跳。
如果整个内战的幕后真凶就是至高王,并且在没有得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整个云岭王国北方的矮人要塞,居然堂而皇之的放任拜恩的浮空城经过
等、等一下,难不成
“嗯。”黑发巫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我感觉你就快明白了。”
漫天的战火,逐渐焚烧殆尽,但云巅峰城内的战斗却始终没有终止的迹象。
成建制的战斗逐渐减少,但小规模的厮杀却始终未曾停歇;一方面是涌入城中的叛军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甚至彼此之间都在不断爆发火并。
在半分封制度下的矮人各城邦相对独立,彼此之间的矛盾绝不亚于对至高王的仇恨;在拥有共同目标下还能稍微保持克制;待到城防被攻破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压制住他们了。
群王殿被毁,“真正的”至高王生死不明,让来自十几个城邦的矮人战士们彻底失去了目标,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黑烟笼罩的云巅峰,从皴裂的嘴角中炸响怒吼的叛军战士们,还在不间断的冲击着那一个个早已摇摇欲坠的街垒;孤军奋战的王军战士们则躲在盾墙、栅栏和哨塔后,用弩箭和投枪不断的制造着新的尸体。
无休止而又漫长的街头厮杀,让双方都早已经忘记了开始时究竟是在为何而战,仅仅在机械的杀戮着面前朝自己靠近,手中举着武器的敌人。
简易的哨塔和栅栏在真正成建制的大军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在狭窄的街巷中却成了真正的“血肉磨坊”十几个矮人哪怕并不是战士,只要身边还有重弩、投枪和盾牌,就能据垒而守,挡住几倍的军队。
来自几十个矮人城邦,数万大军,就围绕这一个个简陋的街垒展开最最惨烈的厮杀。
另一方面,尽管已经集中了云巅峰的全部兵力,但又要不断机动,又要围剿从地底隧道涌出来的腐蚀魔,矮人伊戈尔手中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面对兵力数倍于自己,又分散在整个云巅峰城中的叛军,这位刚刚加冕不到半天的至高王陛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量展开反扑,将叛军赶出城内了。
更何况,他现在面临的还不止是兵力不足的问题,而是随着“前任至高王尚存于世,大礼官伊戈尔篡权谋逆”的消息随着散入城内的叛军传播开来,就连他加冕继任至高王的法理,都开始动摇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不要说“招降纳叛”,矮人伊戈尔甚至都开始逐渐无法控制麾下的军队,只能凭借往日的权威和不断出现的敌人,来让他们继续服从自己的命令。
他甚至都再考虑之前天上究竟掉下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将群王殿化作一片废墟因为真的没有那个精力了
某种意义上,伊戈尔现在都巴不得至高王已经在废墟下被压成了碎片,免得他再突然冒出来和自己夺权。
当然,这种不能为人道的话,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群王殿,矮人伊戈尔的面颊抽动了几下,冷哼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战场。
“战况怎么样,局面有所好转了吗”
“还在僵持。”一旁的矮人卫队长神色凝重,对着面色愈发难看的伊戈尔摇了摇头
“我们的兵力太少,还要分出三分之一去围剿那些从隧道中涌出来的怪物,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反攻。”
“甚至云巅峰能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沦陷,都是因为敌人被街垒阻拦,无法聚集足够的兵力”
卫队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伊戈尔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没错,当城门被攻破之后他们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力,只能继续僵持下去,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赢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至高王;输了,就是篡权欺上,背弃了云岭传统的叛徒。
化作废墟的群王殿,一方面令叛军的攻势彻底分崩离析,陷入混乱;同时也令伊戈尔失去了最后可以据守,储存了大量物资的要塞。
现在的他和那些南方来的叛徒们,就像是两只爬虫,被关在这座名为“云巅峰”的笼子里相互厮杀,流光所有的血;只有最后还能苟延残喘的那个,才能活着离开,从死掉的爬虫身上,得到所有的东西。
伊戈尔紧抿着嘴角,不甘的低吼着。
“让战士们休息一下。”伊戈尔抽动着喉咙“一刻钟后,我们再组织一次反攻”
就在此时,从早已沦陷的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咚”
几乎同时,伊戈尔和卫队长同时抬头,视线的尽头,一道黑烟从城门上升起,远远的还能看到城头上,几个被点燃的矮人战士惨叫着跌落城墙。
“至高王陛下,那好像是”
“是重型投射武器,有人在攻城”伊戈尔立刻反应过来,眼角闪过一丝惊喜
“城门和外围防线的守军早就撤下来了,不会是我们的人;所以要么是这些叛徒们正在火并,要不然就一定是”
“北方城邦的援军,他们来援助我们了”
“立刻下令,全军集结”伊戈尔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拔出腰间的秘银战斧,用浑厚的嗓音下令道
“就是现在,就是这一刻,反攻的时候到了”
“遵命”
话音落下,分散警戒的矮人战士们开始迅速聚拢,排列成整齐的队伍;而随着军号被吹响,远处坚守在街垒旁的战士们也在朝这边赶来。
几乎只是眨眼间,近千名战士就已经聚集在他身后,在卫队长的带领下自觉组成了进攻阵型。
紧咬牙关的伊戈尔转过身,郑重的看向麾下战士们的眼睛
“云岭的子民们,忠诚的勇士们随我来”
“去夺回属于我们的财富,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国家”
“将那些叛逆作乱的杂碎们”
“杀个干净”
嗜血的呐喊,回应着伊戈尔的怒吼。
“忠诚的勇士们,随我出发”
没等说完,就突然被身旁的一只手拦下,硬生生挡住了他的视线。
恼怒的伊戈尔猛地扭头,却看到一脸震惊的卫队长表情一动不动,微微颤抖的右手指着城门的方向。
伊戈尔将目光投向城门,微微眯起的眼睛一缩,不禁屏住呼吸。
那是潮水,是海洋。
是犹如涨潮的黑色海水般,从云巅峰城门外席卷而来的大军,密密麻麻犹如蚂蚁搬眨眼间便将整个城门防线吞没。
势不可挡
直至此时,伊戈尔脸上的严肃才转变为狂喜没错,战斗进行到这一刻,叛军根本不可能组织得起如此大规模的进攻,更不会不顾一切的攻下城门防线,疯狂的一波一波从城外涌入城内。
一定是北方来的援军,一定是的也只有这个答案才符合常理,否则云岭王国的土地上,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支如此规模,而且实力强劲到可以正面强攻云巅峰的军队
但当伊戈尔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卫队长依旧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抬起的右手还在笔直的指向前方。
犹疑的伊戈尔,顺着卫队长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见的,是站在城门上一个矮人传令兵,手中高举战旗。
那是一面传统的云岭王国战旗,迎风飘扬,上面画着对应的矮人城邦的纹章,代表着这支军队究竟是以谁的名义而战。
画着城邦纹章的旗帜
那面旗帜
为什么上面画的是银盔山的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