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大头赶到勤政殿,见皇上、郑亲王端华和肃顺心事重重,韩秀峰意识到一定是英佛二夷换约的事。
正准备掸掸马蹄袖磕拜,皇上便冷冷地说:“别跪了,先瞧瞧天津的奏报。”
见肃顺递来一道折子,韩秀峰连忙道:“臣遵旨。”
打开折子一看,果然是英、佛两国的兵船到了,但换约的使臣并没到,统兵夷酋的名字也不晓得是谁翻译的,竟叫啥子何伯。
何伯见海口两岸原本已被平毁的炮台,不但又建起来了,而且建得高大结实,海口水面也用几道铁链拦住了,堪称戒备森严,竟差人上岸递交了一份措辞极为无礼的照会,要求天津道赶紧撤去拦河设施,并撤走炮台上的“乡勇”,否则他们将自行“拔除”。
韩秀峰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郑亲王端华便低声问:“韩老弟,你不止一次去过天津,对炮台上的事了如指掌,本王想问问为何驻守炮台的是乡勇,竟不是官军。”
“禀王爷,据下官所知,驻守炮台的全是官军,并非乡勇,只不过他们穿的是乡勇的衣裳。”
“这个僧格林沁,这么大事居然不奏报。”
让官兵换上乡勇衣裳麻痹洋人而已,实在算不上啥子大事,韩秀峰正无言以对,咸丰突然问道:“韩爱卿,僧格林沁和恒福在奏报上说,拢共来了大小二十余只炮船,兵不过三千。你既领过兵打过仗,又熟悉海防,你估摸着真要是开打,这仗咱们能不能赢?”
“禀皇上,臣最后一次去大沽口是一个月前,仅上个月二十三、二十七和二十九这三天,僧王就亲自坐镇炮台,督饬两岸守台将士演练过三次炮战,以顺流放下的沙船为靶,头一次共放一十九炮,中准两炮;第二次共放二十八炮,中准三炮;第三次共放三十一炮,中准四炮。”
“施放那么多炮,才中准几炮?”咸丰下意识问。
韩秀峰急忙解释道:“禀皇上,炮轰江面上的船只本就很难中准,就算西夷的炮手上岸施放也一样,臣以为这个准头已经很高了,一轮炮打出去能中准两三炮实属不易。”
“照爱卿这么说,他们的炮打得挺准?”
“皇上明鉴。”韩秀峰想了想,又躬身道:“僧王赏罚分明,每次演练,其中准之炮的瞄准手和发火手,皆赏纹银一两,该炮其余炮手赏钱一串。也正因为赏罚分明,守台将士士气高昂,而这一切皆臣亲眼所见。”
“如此说来,真要是开打,这一仗能赢?”
“僧王乃沙场老将,臣以为真要是开打,这一仗咱们少说也有七八成胜算。”
听韩秀峰这一说,咸丰的心情好多了,可想到西夷这次只来了二十余只炮船,只来了不到三千兵,又面无表情地说:“开仗容易,息兵难。能不开仗还是不开仗的好,总要以息兵为要。”
“皇上圣明。”
“端华,拟旨,著僧格林沁、恒福等,速派明干委员前往,迎至拦江沙外,晓谕该夷等待桂良南返。如果该夷执意不等,且较为恭顺,可允其来京。亦须由北塘行走,至天津由水路进京。”
咸丰想了想,接着道:“并告以去岁天津所定和约,均系桂良等一手经理,此处无人深悉底里,即使克期进京,亦须等候桂良等到京,方能互换,为其亦不甚迟。倘该酋不肯在拦江沙外静候,即用内地船只迎护,由北塘登陆至津,著该酋在天津等候。”
“嗻!”郑亲王不敢延误,连忙走到一边去拟旨。
韩秀峰心想人家都把威胁的照会递上岸了,现在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让他们来京,要么赶紧传旨命僧格林沁准备开打,没第三条路可走,再颁这模棱两可的谕旨又有何用?
正暗暗着急,咸丰突然话锋一转:“朕正月里就已命黑龙江、吉林、察哈尔及京旗两翼,各备兵一千;归化城、绥远城、热河、密云、健锐营、巡捕营及内外火器营各备兵五百,一听敕调,迅速赴天津防堵。
可想着天津那边的兵已经不少了,与其命上述各兵劳师远赴天津,不如令其随时迅赴通州、南苑驻守,以策万全。”
“皇上圣明!”韩秀峰连忙道。
咸丰最烦的就是臣子们总把圣明挂在嘴边,瞪了韩秀峰一眼,不快地说:“惠亲王统领各军,难免顾此失彼。江南道御史徐浩然参劾你的折子,朕虽留中了,但事并没完。总之,天津你是去不成了,从明儿个开始去惠亲王那儿听用吧。”
韩秀峰猛然意识到皇上既担心僧格林沁堵不住那些洋兵,更担心已抵达大沽口的何伯有援兵,毕竟海上的事谁也不晓得,洋人有的是船,大批援兵是说来就来,所以打算在通州、南苑设第二道防线,以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徐浩然弹劾的那些个罪名,只是一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