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离家太远,不晓得老家的事,这两三个月净忙着办喜事吃喜酒了。
原本只有嫁妹一件喜事,而且因为翰林院编修吉云飞的发妻去世给耽误了,之所以有那么多喜事全因为营里之前大张旗鼓办的丧事。
请了几十个和尚道士来办水陆道场,这一操办就是七天七夜。
天大地大,死人为大。
之前在静海、独流战死的那些兵勇的亲属,其实早就想请和尚道士做法事超度亲人的亡魂,可以做法事是要花钱的,而抚恤烧埋银子又不多,几乎都没做法事。营里出钱操办,她们是求之不得,所以能来的几乎全来了。
虽说慈不掌兵,可看着那些哭哭啼啼的孤儿寡母韩秀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想到马上就是农忙,没个男人地里的活儿她们不一定干得了。于是就让陈虎和王河东领着营里的兄弟去各村帮着那些孤儿寡母夏收。
没曾想活儿帮着干完了,粮帮着收上来了,麻烦也跟着来了。
就在弟兄们回营的第三天,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竟抱着个八九个月大的娃,从宛平县的解家务跑到河厅衙门来击鼓鸣冤,状告前不久刚被校拔为把总的葛二小不但调戏她还始乱终弃,要是不给个说法她就去上吊!
葛二小本就是巡察军纪的,韩秀峰不认为葛二小会知法犯法,并且那个女子嘴上虽说得振振有词,但眼神却有些不太对劲,甚至能从眼神中看出她有些心虚。
尽管如此,韩秀峰还是让刚从京城回来的大头把葛二小给绑了,让陈虎和苏觉明去问问他究竟做过啥。结果葛二小赌咒发誓只是帮她干了几天活儿,走前见她孤儿寡母的可怜,还留下了点钱,没调戏,更没上她的床。
道署近在咫尺,吴廷栋现而今又是直隶按察使,韩秀峰不想被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吴廷栋揪住把柄,又请刚从家收租回来的在籍举人云启俊去解家务微服私访了一番,才搞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个闺名叫桂兰的女子,没有公婆也没兄嫂,娘家又离得远,村里的那些个泼皮不但惦着她那点抚恤银子,甚至垂涎她的身子,变着法欺负她们娘儿俩。葛二小去帮她干了几天活,那些个不敢再轻举妄动的泼皮就编造了一些她不守妇道的风言风语。而她似乎也觉得葛二小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干脆顺水推舟来击鼓鸣冤。
男女之事本就说不清,韩秀峰不想把事闹大,就来个糊涂官断糊涂案,让陈虎私下问了问葛二小的意思,确认葛二小对这个寡妇也有点意思,干脆做主让桂兰改嫁给葛二小,遂了桂兰的心愿。
没想到这个头一开,一发不可收拾。
营里的那些个穷得娶不上媳妇的兵勇,纷纷托人去跟他们帮着干过活儿的寡妇提亲。有些臭小子见人家的公公公婆和兄嫂不同意,甚至来求他这位同知老爷帮着去跟那些士绅说,请那些士绅族老帮着想办法。
陈虎和吉大吉二等人倒没掺和进去,确切地说是做上官之后眼界也高了,不想像葛二小那样娶个寡妇,竟盯上了村里的那几个黄花闺女。刚做了几天千总的王河东更了不得,竟看上了云启俊家的闺女,想做举人老爷的乘龙快婿,而云启俊似乎也想结这门亲。
总之,幺妹儿还没嫁出去,喜酒倒是先喝了十几顿,之前空出的那几排营房也渐渐变成了一对对新郎新娘的新房。
就在韩秀峰暗叹营里的家眷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整饬一新的河营很快就会跟其它绿营变得差不多之时,余有福从京里送来十几封书信。
听说书信全是从海安老家寄来的,陈虎、王河东和吉大吉二等老泰勇的兄弟激动不已,连葛二小抱着白来的儿子跑大堂来凑热闹。任钰儿不好意思抛头露面,只能拉着幺妹儿躲在堂后偷听。
家书抵千金,韩秀峰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把最上面的三封放到一边,拿起第四封边拆开边笑道:“刚才那几封是郭大人、顾院长和余老爷给我的,等会儿再看,先看你们的。”
陈虎紧盯着他手里的信,咧嘴笑道:“谢四爷!”
“先别急着谢,这封又不是你的。”韩秀峰回头看了一眼吉大吉二,笑道:“这是吉老财家老三写给你俩的。”
“是吗,没想到我二爷还记得我们!”头一次收到老家的信,吉大激动得直搓手。
吉二比吉大还激动,急切地问:“四爷,我二爷在信里说什么了?”
“别急,我正在帮你们看,”韩秀峰笑了笑,边看边说道:“你二爷说你们托潘长生捎回去的银子全收着了,一百八十两,一两也不少。他说你们赚点钱不容易,用不着给他孝敬那么多,也用不着给叔伯兄弟分那么多。他自个儿留了二十两,再拿出二十两帮你们孝敬村里的叔伯,剩下的一百四十两留着帮你们兄弟盖个房子,置几亩地。”
“二爷想得真周全。”吉大咧嘴笑道。
“还有呢,”韩秀峰看了一眼信,接着道:“你二爷说你们老大不小了,说焦港有两个闺女不错,一个叫莲花,一个叫翠红,说跟你们老吉家还拐弯抹角有点亲,问问你们意下如何,要是你们愿意就给他回信,他收到信就帮你们去提亲。”
田贵就是焦港人,不等吉大开口就拍着大腿道:“吉老财也真是的,帮着说亲就帮着说亲呗,干嘛盯上我们的村儿的莲花!”
“莲花咋了?”韩秀峰下意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