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恒非要去江南大营效力,黄钟音和吉云飞觉得不合适,可又不能挡人家前程,只能由着他去。没曾想何恒一走,包括任禾在内的在京同乡全坐不住了,个个想去江南建功立业。
向荣已经提携了一批四川武官,要是再跟提携薛焕和刘存厚一样提携他们,那不成结党营私了,黄钟音不想再帮这种忙,更不想给向荣添乱,已经半个多月没再来会馆。吉云飞同样如此,只有在翰林院闲得发慌的庶吉士敖册贤时不时回会馆看看。
没想到刚走进会馆,就见半个多月没来的黄钟音和吉云飞正坐在花厅里一边烤火一边说话,看神色正在谈的不是什么好事。
“二位今天怎么得空来会馆的,正在聊什么呢?”敖册贤忍不住问。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志行的事呢。”
“志行咋了?”
“先是被吉尔杭阿和杨能格联名参了一本,紧接着又被杨能格的那些同年弹劾,你哥去打探消息了,估计要晚点回来。”黄钟音早料到杨能格不会给韩四好日子过,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动作如此之大,弹劾的如此之猛。
敖册贤大吃一惊,急切地问:“他是咋弹劾志行的?”
“极尽罗织诬陷之能事,诬陷志行不但收受已革苏松太道吴健彰贿赂,为吴健彰脱罪而奔走;还收受洋人贿赂,串通洋人贪没税款;诬陷志行在任地置办房产,甚至诬陷志行崇洋媚外,对洋人卑躬屈膝,有损国体。”
看着敖册贤惊诧的样子,黄钟音接着道:“说志行吃完洋人的酒席之后竟为避雨打洋人的洋伞,说啥子雨淋事小,失节是大,即便淋死冻死亦不当打洋伞。说志行见英吉利国女子擅自起立,堂堂天朝官员,何至为小女子致敬!”
“这么说姓杨的罗列了志行六条罪名?”
“何止六条,大大小小的罪名加起来有十几条,比如志行喝洋茶、用洋皂、点洋火,一切仿效洋人之所为。他的那些同年一窝蜂地跟着上折子,有的甚至诬陷志行有二心于英吉利,想对英吉利称臣!”
“皇上咋说?”敖册贤急切地问。
吉云飞苦笑道:“革职逮问,等查清之后再交部议处。”
“这么说要把志行解要京城来问罪?”
“这倒没有,皇上早上刚下谕,命署理江苏巡抚许乃钊和新任松江知府乔松年就近查办。”
“志行那个同知兼江海关监督本就是许乃钊和乔松年保举的,现在皇上又让许乃钊和乔松年查办志行,这……这算什么事,就算查实志行是被冤枉的,吉尔杭阿和杨能格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京里的那些同窗同年更不会。”
“在皇上看来志行那官是两江总督怡良保举的,跟许乃钊关系不大,跟乔松年更是没半点关系,何况让志行以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纯属权宜之计,毕竟那会儿上海就剩下志行一个朝廷命官,不存在志行是谁的人,现在谁会袒护志行这种事。”吉云飞想想又冷冷地说:“杨能格一定没想到皇上会让许乃钊和乔松年查办志行,更想不到志行跟乔松年本来就有交情。”
“这么说志行不会有事?”
黄钟音接过话茬,无奈地说:“大事不会有,不过想官复原职没那么容易。”
“那咋办?”
“事到如今只能赶紧给郭沛霖写信,让他奏请朝廷把志行调江北大营去戴罪效力。反正上海是不能再呆了,那边虽说有向荣,但向荣保得了别人却保不了他,毕竟志行跟薛焕、刘存厚他们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敖册贤不解地问。
“因为志行不但是文官,而且是曾立过战功的地方官员,跟地方上的关系盘根错节,不像薛焕和刘存厚在地方上没任何根基,与地方官员也没啥交集。”
敖册贤想想又问道:“黄大人,您觉得郭大人这个时候能上折子保志行吗?”
黄钟音用肯定地语气说:“郭沛霖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这么一来志行就得回泰州,一时半会儿又回不了老家了。”
“顾不上那么多了,事到如今,先保住身家性命要紧。”
“这倒是,赶紧写信,写好让日升昌的小伍子跑一趟,小伍子去过泰州也去过上海,只有小伍子才能办得了这事。”
“行,我这就给郭沛霖写信。”
……
韩秀峰收到消息已是十一月二十八,而且是在钦差行辕跪着听许乃钊宣读完皇上的谕旨才晓得的。吉尔杭阿来了,杨能格也来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阴沉着脸,仿佛这事跟他们没任何关系。
许乃钊对韩秀峰跟洋人交涉了这么久迟迟没交涉出个结果一样不满意,但从未想过要罢韩秀峰的官,更没想过要究办韩秀峰。虽然除了这份谕旨没收到其它晓得,但很清楚韩秀峰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一定是没法儿跟朝廷交代的杨能格捣得鬼,冷冷地说:“来人,摘去韩秀峰的顶戴花翎!”
“嗻!”两个戈什哈应声上前,可能是嫌摘顶戴花翎麻烦,干脆连韩秀峰的官帽一道摘了。
“韩秀峰,你可知罪?”许乃钊又冷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