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薇看向褚天明,刚上位的新皇斗将输了,应当是有损颜面之事,但其喝止住斩杀后,依然是波澜不惊…
褚天明感受到目光,也看向褚薇,只是轻轻颔首。
方魁满脸羞愤的退下,又有一浑身黑衣的男子上前,倒不是兵将打扮。
“主子,卑职不擅马战。”黑衣男子是褚天明的贴身护卫。
褚天明淡笑看向秦双宇,温声问:“你可愿下马对战?”
秦双宇一顿,忽然反应过来!似乎两方的武将决斗,已被这位新皇的态度变了性质!就好似军中的比武一般,不过是闲暇的助兴罢了!
“双宇,不想比就回来吧,一路奔波,你…辛苦了。”褚薇滞涩道,曾经的豪言壮语,和未说出口的野望,都被压进了心底。
“殿下?!”
见她神色低迷已无斗志,秦双宇满眼不甘,意气难消!忽然,他翻身下马,挥刀而去!竟是把怒意都撒向了黑衣男子!
金铁交鸣!
平地对战竟然比马战更激烈!
黑衣人实力确实不凡,两人强强交手!所有人都不禁兴致激昂!双方兵将都大声呼喊己方的名字!
“天下无双!战无不胜!秦双宇!”
己方的人激动的呼喊!然而却是让秦双宇更加愤恨!喊声惊天,却没有嗜血战意!
恍然明白,己方兵将也不想两军交战,没有必要的理由,谁愿意抛头颅撒热血呢…
悲愤充斥满腔!秦双宇竟是一刀砍断了黑衣人的刀!去势不减,直劈对方头颅!
幸而黑衣人反应迅速,一个翻滚堪堪避过!只是发冠连带着头发被一并削了去!一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黑衣人惊怒,持断刀还要再打!
“好了,天一你输了。”褚天明出声,示意他退下。
黑衣人当即忍下羞愤,一言不发的退至人群后。
“大夏人才辈出,却沧海难寻遗珠,皇姐能在万军之中找到这般人才,真可谓是伯乐相马。”
褚天明称赞着褚薇,言下便是将秦双宇归于大夏子民,此次斗将胜败也与两人的荣辱无关,是大夏之荣。
默然不言,知道败局已定,可要她一下子接受事实,她也难以接受…
而秦双宇紧盯着褚薇,眼中还有顽抗的希望!只要有的名义在,多少能带动一部分兵将跟随,现在还是他们的兵力在前,仍然有翻盘的机会!
忽然,一道洞彻而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知这位英雄是何出身?若是人杰地灵,往后也应当多加留意,为大夏广纳贤才。”
褚天明面带淡笑,可落在秦双宇身上的目光却是冰冷!好似就要看穿他埋于皮肉之下,骨血之间的秘密!
毛骨悚然之感,秦双宇下意识的略微低头,掩住自己的神色。
“本宫乏了,想歇息一番。”
打断无休止的勾心斗角,她已心力交瘁,不想再僵持下去。
“皇姐回宫歇息罢,待晚些有空闲,你我再畅谈如何?”褚天明温声提议。
褚薇默然无语,她未出嫁,离京时还住于皇宫的云萱殿…
“各部于京城外驻扎,除却随行及三品将领外,不可入京,以免惊扰百姓安宁。”
褚天明站起身,下命令时,不仅是对着方魁等人,亦是看向秦双宇,将其包含在内。
秦双宇神色复杂,不与褚天明对视,偏过头去看神色。
“你带百人随行本宫。”褚薇自然不能放弃防备,任人宰割。
……
一路肃穆,褚天明乘上五马并驾的王车,在最前方进入京城!
行至皇宫,中央的正门也为其敞开,五匹骏马毫不停歇,驶入至尊之门!
其他骑马的各将领或大臣纷纷下马、下车,只有皇帝能在皇宫中骑马、乘车,宫中有御赐的嫔妃也不过是能坐人抬的轿辇…
重叹了一口气,翻身下马。
…
疲惫不堪,连秦双宇想与她相谈,她也没有心力,可在原本熟悉的床上蜷缩了许久,也难以入睡。
轻叹一声,坐起身。
夜色朦胧,皇宫是再熟悉不过,眼前的太庙更是深刻在心,这是她迷茫时的归处。
倒是这深夜,庙祝和许多祭祀还在庙外守候,有些异样…
见到,他们面有惊讶,但还是面带恭敬,庙祝上前轻声道:“陛下正在太庙祭拜,殿下要不明早…过些日再来?”
还未举行登基大典,就称呼褚天明为陛下?
褚薇嗤笑了一声,又倍感无力…随即看向太庙,轻声道:“去通传,就说本宫前来祭拜皇爷爷,也正好有事相询。”
夜色深沉,太庙中长明灯不断,但依然有些昏暗之感。
跪于牌位前的褚天明听见脚步,施施然站起身,面向单独进来的褚薇。
空旷的大殿只有他们二人。
恍惚间!褚薇想起五年前在这儿的短暂交谈,那点灵光终于浮现!
“我与张家之事,是你在从中作梗?!”
“呵呵…”
褚天明轻笑:“应当是,推波助澜。”
褚薇惊骇不已,草蛇灰线,竟然那时就有他的手笔?可是…
“怎么可能?!你怎能预料,一句话就能让我决心杀掉张适贤?!”
“我不能预料,但他一定会被你所杀。”
褚天明淡声道:“皇姐以为掩人耳目的花船画舫为何会靠岸,且被你知道确切地点?”
褚薇顿住,失声问:“是你安排画舫靠岸的?!也是你把消息透露给我的?”
褚天明转眼看向高放于中央的牌位,轻叹道:“皇姐受太祖熏陶,心系大夏,自是不会任凭苏、张两家勾结,在朝中一方独大,不过我亦难预料皇姐会直接下杀手。”
褚薇恍然道:“所以,你只是要引我去…”
“皇姐若是离去后,马上有高手入画舫杀掉张适贤,世人会如何觉得?”褚天明淡然道。
“会觉得是我派人杀的。”
褚薇亦是归于平静,这事殊途同归,无论有没有褚天明插手,她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娶了张国公的外甥女为正妃,又欲迎张国公派系的重臣嫡女为贵妾,张家…难道还要再受重用?”褚薇质疑道。
“张家还有用。”
褚天明淡淡掷下言语,转眼见褚薇忧心神色,补充解释了一句:“分而治之,外甥女是外家之女,重臣当下是张家派系,以后未必是。”
褚薇顿时领悟,张家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只是钝刀子割肉,逐渐消亡…
“那…苏家能否…”褚薇吱唔着,哪怕是钝刀子割肉,也比满门抄斩要好…
褚天明目光深沉看向她,沉声道:“皇姐心知,张家不过是谄媚邀宠的跳梁小丑,苏家,才是祸乱朝纲的罪魁祸首。”
她知道,可是,那是她的外公,她的舅舅们!他们都对她很好…
“苏家多年来南征北战,外公…苏步山更是和皇爷爷一起打下大夏江山的开国元勋,能否看在其赫赫功劳的份上…赦免重罪,允许卸甲归田?”
褚天明又看向牌位,轻叹道:“你和太祖一样,心慈手软。”
“什么?!”褚薇皱眉质问。
“一支军队,该忠于大夏,还是忠于某家?”褚天明问道。
“这,自然该忠于大夏。”褚薇有不明所以。
“但军队总要有人执掌,为了能凝聚军心,掌兵之人必要令全军臣服唯命是从,而掌兵之人若是有异心,那支军,便可能是为祸之军。”
褚天明深深看着褚薇,目光中似乎有深意。
褚薇心中苦涩,若是外公得以出狱,挥旗号召,必然还有许多旧部会自发拥戴听从号令,她手上这支精兵会比她用得更加自如…兔死为何狗烹,就是怕凶犬噬主。
可她无法对苏家坐视不理…挣扎反问:“方家也是开国功臣,你还能重用…”
“哼。”
褚天明冷哼一声道:“破灭重立的方家,是新的方家,对我,对大夏都是忠心耿耿。”
“然而苏家,野心勃勃而目光短浅!只想着养肥自已的直属军,对其他外缘军队敲骨吸髓,边关不少兵将长达两三年没有任何饷银发放!甚至连平日的吃食都越发吝啬!导致边关逃兵不断,良莠不齐!”
“北方外族时常骚扰,就是在探我方虚实!最近侵袭越发频繁,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大举进攻!”
褚薇怔愣住,突然想到什么。
“所以,你骤然发难…当真是匡扶大夏?”褚薇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之感,她自以为心系大夏,可到底还有许多私心…
褚天明未继任就被百官拥戴,必然是平日里就在把持朝政,大夏能在昏庸的父皇手下挺立这么久,可能多少也有褚天明牵制的缘故,从阻止苏、张两家联合就可窥见一斑…
直至这外强中干的壳子到了危在旦夕之际,褚天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除一切障碍…
而这些障碍,都是她难以割舍的存在…
褚天明看着她的神色,缓和了些道:“待登基大典之后,你所率的十万精兵,还有寰王的部众,都会北上,坐等来犯不如攻其不备。”
“寰王?”褚薇惊疑,寰王是父皇的弟弟,可不是他们这一辈的。
“呵,你当只有你我在局中?父皇昏庸不是一两年,多少魑魅魍魉蠢蠢欲动,褚家之外起异心者也不在少数,只不过隐于暗处伺机而动罢了。”
褚天明陈述着严峻形势,脸上却是从容不迫。
褚薇已是明了,一个强悍的皇帝是能震慑四方的,褚天明文能在朝中翻手为云而不露迹象,武带着几十万兵马镇守京城,毫无疑问,可力压群雄!
“父皇…待你不薄…”
褚薇忍不住出声,却又赶忙自己转移,问还能改变的事情:“太子弟弟…他从未有过坏心,只是贪玩而已,可否贬为庶人,不要伤他性命…”
褚天明眼眸微垂,随即看向牌位冷声道:
“德不配位,乃罪,位高罪深,罪大至死。”
“你要怪你母后,将他硬捧上储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