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厉元朗问道。
“是关于你的事情。”金胜直来直去,没有拐弯抹角。
厉元朗在甘平县有两处住宅,一个是他自己的家,另一处是父母的老房子。
只不过,这两个房子厉元朗早已出售。
金胜所说的是厉元朗父母曾经居住的那栋灰色步梯楼。
他家在二楼,目前两易其手,换了两茬主人。
前不久,按照甘平县政府规划,要拆除这栋老楼,在原址基础上修建休闲广场以及高层商品住宅楼。
刚刚就任甘平县长的常鸣,得知厉元朗的老宅就在其中,立刻叫停拆迁项目,并向广南市委、市政府上报。
厉元朗是甘平本地人,也是到目前为止,从甘平走出来最成功的官员。
官至副省级,这在甘平县历史上算是最大的官了。
可广南市一直没有正式批复,一问,总说正在研究,让甘平县耐心等待。
商场如战场,时间就是金钱。
耽搁一天,就有损失。
这次拆迁,是原址安置。
几百个拆迁户都在外面租房居住,开发商承诺年底前交房。如果拖延,引起拆迁户不满,很容易出现大规模骚乱。
这些都给甘平县委、县政府以及开发商造成很大压力。
金胜是在巧遇常鸣后听他抱怨,才知道此事的。
正好他来泯中省,便决定告知厉元朗。
厉元朗听完,无奈摇头道:“这个常鸣,真是自找苦吃。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房子拆就拆吧,他不自作聪明,何来给自己找麻烦。”
金胜分析说:“其实也不全怪常鸣,元朗,你家这处老房子里,不止有你的生活痕迹,还有你妹妹叶卿柔。别忘了,她可是王首长的儿媳,蒋书记又是王首长亲手提拔上来的,这里面的关系复杂着呢。”
“哦。”厉元朗明白了,估计这件事八成是卡在省委书记蒋兆俊那里了。
妹妹三岁之前住在雨水胡同的平房里,后来平房拆掉,在原址基础上盖了这栋楼。
算起来,这里也是叶卿柔的老家。
要是普通人就算了,一个厉元朗,一个叶卿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放在大人物眼里,他们微不足道。
但在甘平县,甚至广南市,他们兄妹就是标志物的存在。
厉元朗感慨说:“老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要马上制止。想必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公民日报的那篇评论员文章,针对性十足。”
“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都快给我扒掉一层皮了。若是这时候弄这么一出,不等于授人以柄,自找烦恼么。”
金胜频频点头,赞同道:“我就是有这样担心,才连夜找你的。元朗,你在这件事情上,出发点没错,可你也犯下致命失误。”
厉元朗端茶杯的手僵在空中,怔怔看向金胜。
这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内,第一个直言不讳的人。
“老哥,敬请指教。”
“谈不上指教,我们共同探讨。”金胜摆了摆手,“我了解你,你出自平民百姓之家,骨子里还习惯和群众打成一片。”
“这事放在几十年前,很正常。可随着社会发展,官与民之间的距离一步步拉大,官是官,民就是民。说句简单点,现如今老百姓想要见乡长、镇长,都很难见到,何况更高级别的官员了。”
“就说你观赏音乐会,你一个省委副书记,和普通群众挤在大厅里一起观看,你让那些坐在包厢里的官员怎么想?心里肯定不舒服。”
“你的行为,是破坏官员享受的特权,打破了规矩。人家习以为常,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要改过来?其实说你在做秀,是以他们逻辑认为,当下官员就该高高在上,就应该和群众拉开距离,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官员的尊严。”
“要是都像你这样和老百姓亲密接触,老百姓就不会忌惮你,不怕你,官员的威信何在?”
“所以说,公民日报那篇文章绝不是空穴来风,是代表一批这种官员的想法。可能你应该感觉到,这篇文章出来后,支持你的官员很少,大多数默不作声。” “沉默就是无声的反对,就是对你打破常规的抗议。元朗,我今晚的话可能说得太过直接,会让你听着不舒服。良药苦口,良言逆耳,可我真心是为你着想,不希望在你今后的从政路上,再有坎坷。”
望着金胜真诚的目光,还有那过早的花白的头发,厉元朗感动了。
关键时刻,也只有像金胜这种知心朋友,才敢于说真话。
一个是他们建立起来的牢固关系。
还有一个,金胜无欲无求,又不在厉元朗手下工作,没必要阿谀奉承,溜须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