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百姓,只听令于陈公,是他铁得不能再铁的——国人?
邵勋瞄了他们一眼,脚步不停,走入田野之中,拉起几人问话。
营正、队主们围了过来,神色激动。
傅畅远远看着。
那一袭红袍在田野间穿行无阻,许多人自发地跟在他后面,争相说着什么。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拜倒在地。
你可以笑那些百姓愚昧无知,但经历过人间地狱的他们,怕是只会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你。
“世道。”胡毋辅之从另一条船上下来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彦国。”傅畅微笑回应。
胡毋辅之已是许昌幕府西阁祭酒,他所在的另一条船上还有几位来自兖州的士人,此时同样大张着嘴巴,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昔魏武破黄巾,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有人说道。
“宣皇帝(司马懿)亦有故事。自钟离而南、横石以西,尽沘水四百余里,五里置一营,营六十人,且佃且守。”
“听闻南顿那边亦有六千余家、二万口流民。”
“何止。新蔡内史乐谟曾带顿丘居民及诸郡流民一万家南下,亦于南顿营田。”
“这些流民今年丰收后,便算站稳脚跟了。明年再收一年,便有余粮。此为霸业之基也。”
“少说两句吧,今上还在呢。”
“我就说了又如何?你真以为苟晞是逆臣不成?陈公袭杀之,天子曰‘有功无罪’,呵呵。天子也拿陈公没办法了。”
……
傅畅不想听那些人聒噪,快走几步,追上了邵勋。
“世道,你觉得陈郡如何?”邵勋转过身来,笑吟吟地问道。
“大开眼界。”傅畅说道。
“比之梁公如何?”
“梁公现下不及君也。”
“说实话,我很佩服梁公。”邵勋说道:“梁公是好人,心怀天下。若换个太平世道,必为能臣。”
傅畅诧异道:“陈公是说,此等世道下,梁公便无法做出一番事?”
“匈奴入寇,梁公怕是要奉诏勤王了吧?”邵勋问道。
“竟有此事?”傅畅大惊。
南阳只是粗安,此时万万离开不得,否则前功尽弃。天子真要诏梁公勤王?
“是与不是,等等便知。”邵勋不咸不淡地说道。
傅畅沉默不语,隐隐还有几丝愤怒和悲哀。
“世道接下来要去南阳吧?”邵勋说道:“替我给梁公带句话。”
“陈公请说。”
“永康以来,地方多遭蹂躏,生灵屡遭汤火。夫不得耕,妇不得织,愁叹寻盈于道路,疮痍仅遍余乡闾。井邑多成灰烬,里闾变以邱墟。父母妻孥,不得相保,田园第宅,无以自安……”邵勋说道:“天子——真的能收拾这一切吗?”
傅畅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后,见离他们最近之人尚在十步外,方才放下心来。
陈公说话也太直白了!
“关西士人,文武兼济。”邵勋又道:“恰我幕中乏人,梁公若有看重的后生晚辈,不妨引荐一二,定有重用。”
傅畅默默记下了这些话,没给出什么回应。
陈公这是在许好处呢,但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
不过,此行给他带来的冲击着实不小。
这个邵全忠,颇类曹孟德啊。
不声不响地在河南弄下了这么大的基业,让人刮目相看。
看他在诸县受爱戴的程度,陈郡真的非常稳固了,陈公有个让所有方伯都羡慕不已的老巢。
或许,神器有适,天命将移。
即便不是邵全忠,也会是别的什么人——总之不是今上,经历了梁公被迫出镇宛城之事,傅畅实在很难对宫城里的那位生出多少好感。
天下,大约真的变了。
梁公很难接受这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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