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妃对他笑了一下,开始取用食物。
邵勋大部分时候只派教导队亲兵送吃食,空闲时才会亲自做这些事。
今天羊献容在,他毕恭毕敬地递进饮食,裴妃又高兴了许多。
羊献容则轻声道了下谢,然后取用食物。
“还要请教,到底该怎样迎奉天子?”邵勋跪坐在二人对面,皱眉问道:“百官多在邺城,仆实不知该找何人请教。”
能请教的人当然是有的,王衍不就是么?但对这种嘴炮达人,“信口雌黄”成语的来源者,邵勋总是觉得应该敬而远之。
王妃出身大家,对这类事务有所涉猎,是最好的请教对象。
“君谬矣。”裴妃说道:“礼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迎奉。”
羊献容不动声色,只默默吃着食物。
兵荒马乱,即便是钟鸣鼎食之家,现在也吃不到多少好东西了。
这些肉、饼,制作精美,非常可口,她已是许久未曾享用。
东海王妃倒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忠勇的家将,侍奉勤谨,忠心不二,走到哪里都不用担心。
哪像她,夜中听到殿外军士换防的动静,都会吓得惊醒,再无睡意——无他,担心有人来“赐死”。
被废立了这么多次,她早就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一开始还会哭泣,现在已经不哭了,因为哭也无用,该死还是会死。
“如何迎奉?”邵勋追问道。
“君可知富平津?”裴妃问道。
“知道。”
“富平津上有浮桥,乃杜武库督造。君或可率军至富平津,迎奉天子。”裴妃说道。
邵勋明白了。
杜预造的这座黄河浮桥,莫非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连接河阳三城的浮桥?
听闻唐帝遣人至江西洪州伐大木制船,然后用铁链连接,将河阳南城、北城、中潬城(位于河中沙洲)连为一体,是重要的交通基础设施。
“君为国立下大功,再迎奉天子入京,或可名扬天下。”裴妃又道。
“谢王妃指点。”邵勋闻言,立刻起身行礼。
他还是抱有穿越前的旧思想,下意识觉得这个天子混得如此之惨,已是颜面尽失,无须太过重视,于是只打算在洛阳城外郊迎天子。
但裴妃的话,让他若有所思。
确实应该走远一点,显得更有诚意。
裴妃提到了“名气”,这才是关键啊。
名气大了,好处多多,前来投靠的人也多,将来升官也会更容易一些。
天子一高兴,或许还会赏点什么东西。到时候,掌吏部铨选的尚书左仆射王夷甫是同意呢,还是反对呢?
“洛阳是邵司马保下的,若在迎奉天子之事上为小人所趁,则前功尽弃矣。”羊献容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或许是吃人嘴短,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她也点了一句。
“谢皇后指点迷津。”邵勋又行一礼,道。
羊献容侧身避让。
她已被废为庶人,甚至是个罪人,担不起这礼。
二人就这样默默吃着,气氛有些沉闷。
邵勋静静等待,一点不着急。直到她俩吃完,才收拾餐具,转身准备离开。
“洛阳既已太平无事,明日送我回府吧。”裴妃突然说道。
“诺。”邵勋应了一声,大步离开。
羊献容有些羡慕。
她身边没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如今此人名为东海国中尉司马,实则掌控洛阳军务,就连都督糜晃都不好违拗他的意思。
若能为自己所用,辅佐太子——同样关押在金墉城——将来处境或能有所改善。
至少,不用每天战战兢兢地应付那无边的恐惧了。
如果太子能顺利登基,甚至还能有更多的好处。
自古艰难唯一死,她是真没勇气从容赴死。
邵勋不管她们怎么想,回去后就召集诸位幢主、督伯,向他们说明了迎奉天子之事。
众人自无不可。
据斥候查探,张方确实走了,甚至都没在弘农郡过多停留,一副急匆匆赶路的模样,应该是收到了司马颙的严令。
那么,留何伦、王秉、苗愿三部约八千人守洛阳,王国中军、银枪军五千余人北上富平津迎奉天子,似乎正当其时。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永安元年(304)——是的,天子在得知自己将回返洛阳后,再次下诏,改元永安——十月初五,邵勋率部离开了洛阳,与都督糜晃等“亲友团”一起,北上开往富平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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