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周四, B市下了一点小雨，很温柔的沾衣欲湿梧桐秋雨。一万公里以外的洛杉矶，全明星已经开始预热了。网上有不少报道, 什么机场偶遇，什么可可复出, 乱七八糟一大堆。还有黑子操心美服第一换人的，觉得Kant状态突然下滑被鬼上身的。

粉粉黑黑一片混战。不看不知道, 一看才发现Kant选手已经荣升论坛前几名大流量了——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姜棠在B市国际机场接到她妈妈。吴女士在机场跟下属分道扬镳，上了姜棠叫的车，坐在后座, 一言不发望着窗外。

窗外有细雨正在落下。

博尔赫斯写道，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那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名字叫玫瑰的花，和她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B市排水系统一直不太好，路边积水映照出机场钢筋铁骨的狰狞面目。姜棠突然觉得利用积水能得到很不错的摄影构图，现实倒影, 上下对称, 和而不同。

吴女士这次来B市是要和一家冤大头科技基金试探性接触。对方有投资倾向, 开口就是领投几千万, 后面还跟着一串跟投名单。如果这笔投资成功, 吴女士的公司有可能明年上市, 再割一波韭……不, 忽悠一波股民。

吴女士不说话, 姜棠坐在她妈妈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车停在小区门口，姜棠帮妈妈提起小巧的行李，拎上楼放下了，母女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姜棠又给妈妈倒了杯柠檬水。

吴女士接过水，喝了两口，问：“今天没有课？”

“是的。”

“你最近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画了一点画，写字，读书。”

吴女士安静地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

她看着面前的女儿。穿一件棉质的长裙子，头发扎起来理到胸前，脖颈弧度那么纤细优美。是看着长大的女儿，从一个凳子那么高，长成现在这样亭亭玉立的女孩。

吴女士慢慢说：“我公司里有些小女孩，跟我讲你谈恋爱了。”

“是。”

“那个男孩子，比你要小。”

“嗯。”

“我做新媒体做了这么多年了，对很多新事也有了解。电子竞技是蓬勃发展的新兴产业，这个我知道。但是，在这个产业里的人，我对他们的未来不那么看好。”吴女士把眼神放在女儿脸上，“未来怎么办？不能打游戏了怎么办？没有学历，以后怎么生活？”

“最主要是，他年纪太小了，很难定下来，妈妈劝你趁早……”吴女士顿了顿，“总之，别像妈妈这样。”

姜棠的爸爸，比她妈妈小了几岁，年纪小又浪漫，最会讨女人欢心——不仅讨了她妈妈欢心，还讨了其他女人欢心。

吴女士继续说：“妈妈有点小题大做了。你第一次谈恋爱，什么都不懂，看不清楚很多东西。我希望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我也不逼你非要分手，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家长。只是，你自己想清楚。”

姜棠抱着抱枕，低着头默默答应一声：“嗯。”

“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姜棠抬头看她妈妈，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想了想：“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看到我们公司好多玩游戏的年轻人，都挺喜欢他的。应该还不错，是不是？”

“嗯。”

092.

“你有多喜欢他？”

“就，很喜欢吧。妈妈，你这么问，我不太想回答。”

“好好好，我不问了——妈妈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今天下雨太不凑巧了。明天雨要是停了，我想逛逛你们学校，可以吗？”

姜棠抬头看她娘：“不用忙公司那些事情吗？出差不是工作吗？”

“我顺便休两天假，没人会弹劾我，放心。”吴女士好不容易笑了，上下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随口问，“姜左霖联系过你没有？这段时间我接到过他的电话。”

姜左霖就是姜棠她那个“落跑甜心”爸爸。

姜棠沉默了一会儿：“他想做什么？”

“大概是良心发现想回来看看你？毕竟，现在他也是，保利秋拍一幅画上千万的有头有脸大画家了。”姜棠她娘语气里带一点轻盈的嘲讽，“他给我打电话说啊，你在走歪路，你现在画画，都在画歪门邪道的东西。”

“……”姜棠连反驳都不想反驳，根本不想听到有关那个人的任何消息。

吴女士把女儿的手轻轻拉住：“妈妈那个时候，不要你去学美术，是妈妈的错。应该让你去学，不然，浪费你的天赋。”

姜棠轻声说：“没事的，我也不想继续画油画了，现在就很好，已经很好了。在网上也有很多人喜欢我的，妈妈。”

“姜左霖如果给你打电话，你要怎么办？你想不想见他？我听说，他现在跟那个女人分手了，那个……”吴女士很轻地，吐出来一个词，“贱|人。”

“我当他死了。”姜棠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可能认他。”

第二天没有雨，姜棠带她妈妈逛T大校园。经管学院系馆和美术学院相隔不到一百米，姜棠那个时候向往过那座殿堂，学院派绘画艺术的象牙塔。

最终阴差阳错却到了经管学院，读了一个充满铜臭味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专业。

沿着校园主干道散步，妈妈还是忍不住提起有关恋爱的话题。

“糖糖，妈妈还是想劝你，这件事，你要自己多考虑。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不知道？”

“……他跟我说过，他妈妈原来是P大的教授。已经去世了。”

“他只有一个人。”姜棠低头走路，心里有一阵温柔的心疼。

全明星已经开始了，洛杉矶和国内时差十六个小时，姜棠早晨七八点钟能准时赶上全明星直播。全明星第一天的比赛是表演性质的单人SOLO赛，八十人大混战。

洛杉矶演播室里灯光璀璨，英语解说和中文解说同步介绍参赛选手，导播把镜头在Kant脸上轻盈一晃，再拍到台下观众热烈的欢呼。